28 孚菻之地(1 / 1)

一只瘦如骷髅的狼鬼,它被藤蔓扭捆束缚,全身上下插着颜色不一的输导管。

不同输导管连接着各式各样的设备仪器,它们似永动机一般的小型工厂流转不息地运作,将狼鬼的血液转换成透明质地的液体。

低声喘息间,有时只出气不进气,短暂的窒息中,某一跟输导管似是涌来生命能源似的,让狼鬼再次顺畅地呼吸。

它毛发脱落得所剩无几,光秃的皮肤之下,是随着呼吸频率而闪烁的青火——犹如千千万万条丝线跳跃着穿梭在其中,但这青火极其虚弱。

狼鬼身处的空间,宽敞明亮,光源皆来自那些设备与机器。干燥而热浪滚滚,因为距离火山底部更近。

狼鬼面朝的方向,就是一扇石门。

忽地石门开启,走进来的人,是弥涂。

狼鬼一见是她来了,立刻面露狰狞凶光,但它显现出来的青火,就像打不着的摩托所产生的尾气,有一阵没一阵的。

而在弥涂之后,跟着走进来的人是罗容。

相比于满目而精细地如积木搭建般的一系列仪器设备,罗容反而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只仍吊着半条命的狼鬼。

因为是同类,所以更容易发现彼此。

这狼鬼看见罗容,竟愣了愣,遂它显现而出的青火似是狩到空气中某种流动的能量似的,居然连贯的腾腾燃烧起来。

结果并未持续很少时间。

罗容身后又出现一人,是阿哞。而狼鬼看见阿哞,则恐慌地收起青火,整个躯体极速地呈蜷缩状,连刚刚炸毛的尾巴现下都已低低地缩了回去。

看着这样一只困兽,罗容问道阿哞:“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相物?”

阿哞点点头,遂看向弥涂,好像示意弥涂去做什么。

而弥涂经过罗容时看了罗容一眼,这才走到设备最终的输出口。她盛了一整碗的那古怪的透明液体,再双手呈给罗容,让罗容喝下去。

罗容低眼看了看,这就跟平常的白开水一个样子,她端起来就打算一口闷了,却听被藤蔓束缚的狼鬼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她看向狼鬼,尽管狼鬼发出的是沉闷的低吼声,但是她听得懂。

狼鬼在对她说:

“不要喝……”

“它会削减青火的力量……”

罗容发现,这狼鬼边说边慢慢看向弥涂。

“是她……”

“就是她……”

——现阶段的福临会,它仍存在于此的核心正是这只被阿哞带回来的狼鬼。

而原先的福临会,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由阿哞自发性组建而起的公益性小组织,专门救济少部分就算接受摩区各种治疗也未能痊愈的病患。

好似大型病友交流现场,大家和乐融融聚集于此,也得到摩区管理者与整个摩区的支持。

那么,福临会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这样诡异的变化的?

弥涂不会记错的,一切都要从那天开始说起。

以姬莘为首的研究团队,忽地对外召集志愿者,一同前往昱山。但又因那一起重大事故,肯定是没有人愿意当志愿者的。于是姬莘再次宣称,可赠予每一位志愿者丰厚的志愿金。

而这个条件一出,相比较之前,确实更吸引人。

于是,阿哞就去当了这个志愿者。那段时间,也是福临会比较困难的时间,若是能得到那一笔丰厚的志愿金,福临会的资金也能多撑一天。

第一次前往昱山的所有摩人,皆成功返回摩区,但仍然是有人员负伤的,其中就有阿哞,而阿哞也是受伤情况最严重的一个。

她接受治疗时,在医疗胶囊里昏迷不醒,却又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不……没有用……”

“我不会那样做……”

但是她清醒过来之后,人们再问她,究竟在昱山上面都发生了什么,她又摇摇头,只是说自己什么都记不清。

其实不只是阿哞一人这样,人们就是去问其他受伤人员,得到的回答也都是“记不清”。

这些负伤归来的人们,大家都以为他们之中大概是没有人愿意再当志愿者了——

其实并非如此,有一人就仍愿意,那就是阿哞。

她痊愈后,再次争当志愿者,跟随姬莘带领的团队前往昱山。

第二次、第三次的昱山行动,大家皆都平安归来,甚至还都带回丰富的可供研究的资源材料,也因如此,更显志愿者们功不可没,本就可观的志愿金更是随之增多。

至少,对于阿哞来说,福临会的资金不用再操心了。

福临会的人们也更感激阿哞,唯有弥涂注意到阿哞尽显疲态。总是精神满满、活力四射的阿哞,从昱山回来后,一日比一日的精神萎靡。

那天才从橡树阁楼给阿哞拿完药回来的弥涂,她看见阿哞正如往常一般站在树下,手里捧着颗粒分明的种子。明媚的光,在阿哞身上留下斑驳花影。

弥涂知道的,福临会门口有一片花园,里面所栽培的种子经常有坏种,阿哞就会将这些坏种喂给经过这里的鸟雀。

弥涂向阿哞走近,嘴巴微张,话语未出,她低眼就看见阿哞的脚下——

鸟雀的尸体,一个,两个,三个,仍有鸟雀不断飞来然后落地,它们啄起地面的种子,再一个接着一个抽搐着倒地。

阿哞就地坐下,她捡起一只还在扑腾翅膀的鸟雀,这只鸟雀的嘴里淌出鲜血,她就用手指沾着鲜血,一滴一滴地点在自己的眼眶之下、颧骨之上,左右两侧各点了五次。

待鸟雀不在她手中挣扎,软榻地垂下头去,她又一根一根地拔去鸟雀的羽毛,再沾着血,黏在自己的脖间,直至黏了一圈。

这场景,恐怕让弥涂难以忘记。她不理解阿哞的行为,不明白阿哞做出这种行为是出于何种理由。

她清楚,从昱山回来的人员,只要是在昱山受过伤的,或多或少会出现不正常的状态,但尽管如此,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全部归类于“不正常”。

吃饭吃的少了、多了,不正常。喝水喝的多了、少了,不正常。话说的少了、多了,不正常。不再活泼、不再阴沉,不正常。

那么这都是因为什么呢?总得有个解释。

去询问医生,都说是从昱山回来、遭受野兽袭击的后遗症。

去询问姬莘带领的研究团队,都说相关实验还在筹备当中,而最终的研究成果如果不完整、不完善,是不被允许就那样糊里糊涂公布出来的。

去询问与阿哞一同前往昱山的志愿者,没有人愿意再回忆。

“那里无论白天夜间,都让我觉得恐怖。”

“睡也睡不好。”

“每天就抱团,按照派发下来的图片寻找相应的东西。”

“分开走大概就死定了。”

没有人愿意多说什么。

“山里的野兽以为我们要侵犯它们的领地,攻击我们是正常的。”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野兽。”

“唉,那晚一切都发生太快。”

“不愿再睡觉了,怕做梦又回昱山。”

弥涂最终还是打算找阿哞,她再害怕,再焦虑,都不如实打实的从阿哞口中得知一种真相或答案。

结果,等阿哞打理完福临会的工作回到住所时,还是阿哞先有事找弥涂商量。

“可能两天后,第四次昱山行动就要展开了。

“这次我离开后,福临会那边还是希望你帮我打理几天。”

虽然不是弥涂预想之内的话匣子,但是她仍能找到切入点:

“你还要去昱山吗?”

阿哞点点头。

弥涂轻轻握住阿哞的手:“那个地方太危险了,你能不能……”她看向阿哞的眼睛,“你能不能别去了?”

阿哞将手抽走,不再看着弥涂:“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

“但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法确认它们的真实性。”

弥涂再次伸出手,她抓住阿哞的衣袖:

“你说出来,你都说出来吧。

“我们一起面对它们,可以吗?”

阿哞摇摇头,仍选择闭口不谈。

而第四次昱山行动,真的在两天后如常展开。

也是在第四次昱山行动中,一人失踪,一人从大火中捡回一条命。前者是姬莘,后者是阿哞。

弥涂接到通讯器的消息通知之后,立刻从自然冰山观赏景跑到橡树阁楼的急救层,她再见到阿哞时,急救胶囊中的阿哞已经是面目全非。

全身上下呈现焦黑状,没有肉色,只有坑坑洼洼的黑与红,以及那双因眼皮被烧毁后只能瞪得滚圆的眼睛。

后来,等阿哞能开口说话时,她告诉人们,她冲进火里是想救姬莘,但地面突然塌陷,姬莘又为救她不慎跌入地底,而她就在大火里迷失了方向。

那么山里的大火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说,那火是青色的,青色之火皆来自于相物。

遭遇这种毁灭性的烧伤,阿哞并没有性情大变,她仍然待人亲和,福临会的工作仍然做得井井有条。

但弥涂更是担心。

因为阿哞这种伤势,又因为阿哞拒绝移植人造皮肤,于是摩区决定将阿哞管理下的福临会整体搬移至地底,而在哪个位置,则由阿哞决定。

所以阿哞选择在相余八研究所地底,也就是火山的旁边。

不仅如此,阿哞在往后的生活里,都离不开注射药物,以维持原本皮肤能带来的相应功能——就是给躯体的血肉形成一层保护膜。

有时候阿哞忙忘了,注射药物这件事就由弥涂来提醒她。

弥涂以为每天和乐融融的福临会还和往常一样变化不大,实则不然。不知道是谁开始游说“无需接受药物也能得以痊愈”这一套说辞,一传二,二传三,渐渐的大家都不再吃药打针,也不再定时定点的去橡树阁楼。

弥涂是知道的,有些人病状复杂,如果不吃药打针,后果是很严重的。

直至有一天,一个人无声无息倒在人群中,就像落叶飘到水面那样寻常,周围的人们纷纷蹲下身,低声念语,似是在单方面告别。

只有弥涂推开人群,她将倒下的人抱在怀里,可这个人——她已经没了鼻息。

弥涂镇静地拿出通讯器,拨打给橡树阁楼,只是求救的话还未说出,人们的手铺天盖地般朝她而去,夺走了她的通讯器。

人们说:

“她没有事。

“她只是比我们先去了孚菻之地。”

弥涂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所有人,无论是早就进福临会的,还是新进福临会的,她都认识。但此时此刻,这些人也都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人们将死者埋葬于原先福临会的所在位置——现在唯见野花野草,跟着人们一并去的弥涂默不作声。

再后来,弥涂又重返回去,她立刻联系相关机构,希望死者的躯体得到正规处理。但是前来的工作人员及小车,几乎掘地三尺都未能找到死者——

反而掘出零零散散的针剂药物。

这些药物全部都是未拆封、未经使用的,但只有弥涂一眼就认出来,都是医生开给阿哞的。再从每一个药物上的试用期来看,最早的那一支日期,刚好对上福临会的人们开始不吃药不打针的那一天。

弥涂只觉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而眼前一片恍惚。

她强撑着,仍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和福临会的人们和谐相处。只是她不再像以前一样那样热情,那样事事尽心尽力,并且也不再与这些人沟通或交流,但是寥寥几句寒暄还是要有的,否则怕被发现异常。

以前她忙完一些杂事,还会在福临会这里多留一会,现在她是一刻钟都不想呆在这里,忙完就想跑想逃。

结果某天她就被阿哞喊住了。

阿哞让她跟着人们一块随她去一个地方,那是更深一层的地底。

映入眼帘的是众多宛如蛇群的藤蔓,它们扭转成牢笼模样,将一头病恹恹的狼束缚于其中。各式各样仪器设备的光,随着这头狼虚弱的呼吸而闪烁,它们将狼的血液抽出,再转换成透明的液体。

阿哞盛了一碗又一碗,递给福临会的每一个人。

但当人们问起弥涂时,阿哞又说弥涂早就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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