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我的。”
天命司案牍库中,吕不疑从舍人手中接来自己官身文书,翻到自己当年所填生辰八字,正与草人中取出那份一致。
为何错写成妹妹的,暂不去想,当务之急,是查出何人拿走自己生辰八字。
那管案牍库的孙郎君,与司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咸不淡,与吕不疑也仅是点头之交,若是直接问他,定然推脱不说,即便使了银子,也不一定能得到真实答案。
“孙大人,近日外务频繁,少来看你了。”
“吕大人久没来我这儿了,快快请坐。”
案牍库的小间内,那孙郎君的书案边上,支着个红泥小炉,上面架着白铜的茶锅,手里拿着个青石茶碾,正在那捣茶末,自从泡茶兴起之后,也就他这样的闲人能玩这费时费力的煮茶了。
吕不疑上前拱拱手,打算先套套近乎,孙郎君将碾子中的茶末倒进茶锅里,起身亦是一番客套,让进座上,心知吕不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也不着急开口询问。
“章大人让我来问问,于大人已然调走,他的各项档案、文书,是否交割清楚了?”
“已全部交割清楚,于大人有画押的单据在此,章大人也是,这等小事,何劳吕大人亲来,叫舍人捎个口讯不就行了。”
在茶锅中依次加入红枣、桂圆、冰糖、果仁等物,孙郎君一脸惬意,随口应答之间,却是又将吕不疑小小的捧了一回。
此人处世圆滑,虽没什么大本事,但这张嘴倒是好使得很,从来不说得罪人的话,这也是他能在这闲职上稳坐十年的原因之一。
用一根湘妃竹的茶勺搅拌一会,孙郎君盛出两盏茶汤在那紫砂茶盏中,点了老醋与酱油,先奉上一盏与吕不疑,而后才捧起自己那份,细细品尝,脸上尽是满足之色。
“若是如此简单之事,自然不用我来,”
接过茶盏,品一口茶汤,那茶底是今年新下的上品龙井,价格可不便宜,若是只靠俸禄,他们这级别的官员可消费不起,吕不疑咂摸咂摸滋味,回甘清甜,又故作淡然道,
“孙大人应当明白,于大人此番,可算是高升了。”
“哎,于大人他命好,有贵人提携,我等羡慕不来。”
孙郎君又为吕不疑续上茶汤,淡淡笑道。
“只是你我还得在这天命司混下去,官场之道,相信孙大人比我更为捻熟,”
吕不疑虽是知道于敬郭平时刻薄下属,因此人缘极次,但也不敢就赌孙郎君是否与他关系较近,说起话来仍旧小心翼翼,
“于大人的为人,不用你我多说,章大人也是怕他到了新的地方,把弟兄们那些事情当做晋身之资。”
“吕大人有话但说无妨,章大人为人仗义,我相信他不会坑你我兄弟。”
县官不如现管,孙郎君终究还是要在天命司呆下去,于敬郭高升,如无意外,空出来的副司主之位非章无期莫属,现在该抱谁的大腿,自不必多提醒。
吕不疑只说章无期想知道于敬郭近几个月来过几回案牍库,查过哪些档案、抄过哪些资料,吕不疑平日里与章无期亲密,孙郎君自然不疑有假,思索一番之后,便一一道来。
其中,果然有众人官身名册,吕不疑生辰八字,果然是他拿走,而那于敬郭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将所有战将的名册都借了去,美其名曰看看年资,以备晋升时参考。
“章大人吩咐,此时暂不必声张此事,若于大人念及旧情便罢,若不然,再将他那些事情整理,托司主朝上参他一本。”
做戏做全套,吕不疑强压对于敬郭的怒意,不动声色,叮嘱孙郎君保密,之后将茶汤一饮而尽,告辞而去。
“任你们怎么斗,我有这位置便足矣。”
起身送走吕不疑,孙郎君伸个懒腰,回头熄了炉子,点起一支鹅梨帐中香,伏案小睡,只怕散衙之前,是不会醒来了。
虽未到散衙时间,然吕不疑无心在司中停留,躲过众人耳目,悄悄溜出门外,愤愤然向家走去。
杀于敬郭不难,然他如今身居高位,若擅杀之,朝廷势必追查到底,然他握有吕锦鸾生辰八字,若贼心不死,再另找术士施法,始终是个祸患。
害我家人,非死不可!
吕不疑杀心已定,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肆意行凶,需得找个万全之策,让自己不用担着干系。
“张兄,教我!”
回到家中,先去看了妹妹,气色还算正常,只是熟睡不醒,吕不疑放下心来,又去客房找张奇,请教刺杀要人之术。
“我从来当面杀人,还得留下名号,避免牵连无辜,你这要求,只能再细细研究一番,”
张奇一听,轻轻摇头,于敬郭害人在前,吕不疑复仇无可厚非,自己理当襄助,只是这要求确实不低,不是自己所长,
“但我曾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过,暗杀的最高境界,便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此话怎讲?”
吕不疑不解追问。
“动手杀人,不管用什么法子,总有痕迹,若想不为人知,前期不论如何准备,最后需他自死。”
两人对坐,张奇将那些江湖传言一一道出,吕不疑深受启发,频频点头道:
“那便是说,要设法让敬郭死于意外。”
所谓意外,便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走水也好、中毒也罢,需安排得天衣无缝。
于家在城西南,发迹不过两代人,因此并无深宅大院,他这级别的官员家里,通常是是三至四进的宅子。
至于平常作息,除了去衙门之外,于敬郭行程简单,什么雅集诗会那是绝不会去,专情于洗澡听戏,是坊中几处澡堂、戏楼的常客。
“此事急切不得,明日起你我轮流跟着那厮,再寻个机会好下手。”
“事不宜迟,今晚便由我先去探探情况。”
两人拿定注意,张奇急公好义,立即动身前去查看于敬郭作息,吕不疑劝不得,只好依着他,再三感谢,回房等他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