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换上了白无常的衣袍,身影就此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中。
重明饶有兴趣的看着被李玄浪勾在身后的那道魂魄。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寿衣的老头,外貌和蔼安详,只是静静地跟在黑白无常身后。
“第一次勾魂,刚刚可给我吓个半死,这老头是个秀才,以前在镇上学堂教书的,今天七十有二,是病死的。”
重明哦了一声,他对于生死之事的观念与庄子相通,一向看得开,但第一次见到凡人魂魄,还是不免有些好奇又感慨。
见到李玄浪有些郁闷,重明便主动开口,将纪清私下联系、救回了严虎母亲、六十年价格不变的面摊这几个故事讲给了李玄浪听。
不料后者还是闷闷不乐,重明有些生气,说道:“莫非你是责怪我救了严虎的母亲,还连累了你也沾染了一丝因果业障?
你放心,有本魔尊在,这什么业障拿你没办法,就是业火烧来了,也有我给你受着。”
李玄浪摇头道:“你小子救了一条性命,又劝严虎从善,我怎么会怪你,夸你还来不及呢。”
“那你长吁短叹什么?”
“等到了阴司你就知道了!”
走到土地庙前,李玄浪念了口诀,便和重明一道勾着魂魄进入了幽冥之地。
一个牛头鬼卒早就在此等待:“两位道长辛苦了,接下来交给小老儿吧。”
却是土地公的声音,重明笑道:“您老还是个多面手啊?”
土地公也不气恼,押送着老秀才的魂魄往判官殿去了。
老秀才跪在判官殿上,土地公又从后堂转出,一身红脸判官打扮,取出卷宗,大声念道。
“孟师圣,寿终七十二岁,三十岁中秀才,乡试十年,皆不中,四十岁回紫竹镇娶妻生子,教书终老。
此生无功无过,本官判你轮回人间道,可有异议?”
老秀才沉默寡言,半晌才说道:“老夫并无异议。”
“如此甚好,你便在阴司待上七日,等头七之日,回家给你三个儿子托梦说几句话,本官便送你到竹海县城隍府,往轮回殿转世。”
判官一拍惊堂木,宣告结案。
很快土地公转了下来,手里拿着判词,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万分感慨。
“到底是读书人,前天那个赌鬼在判官殿大吵大闹,逼得我细数他五十年间的罪状,他才肯画押去地狱受刑,硬生生拖了小老儿三个时辰。”
“既无异议,画押吧!”土地公将印泥和判词丢在了老秀才面前。
后者画押前忽然抬头问道:“敢问判官老爷,这头七,老夫是非回家不可吗?”
土地公嘟囔道:“阴司有序,亡法无情。这条规矩是专门对你们这些有儿女家业的人,大开方便之门,许你们回家交代后事,看望家人。
至于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自然就不需要头七回魂了。”
老秀才思量许久,说道:“判官大人容禀,老夫就不回魂了,早些喝了孟婆汤去转世的好。”
土地公顿时皱眉:“莫非你家另有隐情,你只管说来,是善是恶,土地老爷的卷宗里都记着,要是有人害了你,他日不免到地狱走一遭!”
老秀才默默摇头,画押完毕之后,被土地公送到一旁的监牢关押。
按照流程,还需要土地公将判词送达竹海县城隍,复审无误之后,才可以轮回转世。
重明捡起判词,默念起来,到了最后的判词,更是好奇的读了起来。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
皓首穷尽教子书,到底只是空一场。”
重明回味一番,问道:“这判词似乎是在讽刺老秀才,我也正有问题,怎么这老秀才教了半辈子书,落得个无功无过呢?”
土地公说道:“此人本身学问一般,在学堂中,凡是家境殷实,逢年过节愿意给他送礼的,他便青眼有加。
家境一般,不曾给他送礼的,他便冷眼相看,交不起学费的,便被他赶回家去。
所谓圣人之道,在有教无类,因此他教书三十年,只是无功无过。”
李玄浪此时开口道:“重明,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郁闷吗?我来告诉你我去这秀才家勾魂遇到的奇情。”
“这老秀才有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大儿子叫孟孝仁、二儿子叫孟孝义、三儿子叫孟孝礼。
老秀才在中风后在病床上躺了半年,三个儿子一起照顾,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一时间三个儿子的家底也有些捉襟见肘。
于是三个儿子带着儿媳跪倒在老秀才床前,此时的老秀才已经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
三个儿子说,为了给父亲治病,此时家中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财,但还有房屋田地,父亲您久病在床十分痛苦,但宝芝堂的大夫说您还有一线生机。
父亲您常常教导我们三个,要懂得孝顺、仁义、礼法,现在我们兄弟三个征求您老人家的意见。
如果您眨眼,儿子们就停了药,不让您继续在病床上受苦,人到七十古来稀,也是一场喜丧。
如果您不眨眼,那儿子们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继续给您治病。”
李玄浪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那父亲眨了眼睛,三个儿子当晚就停了药,于是老秀才一命呜呼。”
重明一时间也有些感慨:“人心当真复杂,孝子严虎为了救母半路劫道,码头面摊上的老板和紫竹镇之间六十年不变的物价,还有这个爱财的老秀才最后体谅儿女的不容易,主动放弃治病。”
然而李玄浪下一句话却让重明彻底语塞。
“那老秀才忍了足足半刻没眨眼,血丝都快冒出眼睛外了,他那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就围在床边盯着老秀才的眼睛。
最后老秀才终于忍不住眨眼的时候,他的儿子儿媳跪倒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当晚就给他停了药。”
土地公将那判词盖上印章,灵光一闪,这份判词便会直接出现在竹海县城隍老爷的桌案上,等待复审。
“这个老秀才做了一辈子的伪君子,教的三个儿子也是伪君子,最后也正好死在伪君子手中,报了他教书那三十年的功过。
独孤长老肯让你们到阴司历练,也是想让你们早早的接触人心善恶,福祸生死,以此来磨砺道心。”
重明那边还在沉思,忽然传信符亮了起来,红光震颤。
取出一看,竟然是独孤尘的私信。
“重明,五月二十二日修炼任务:学习《蜀道剑经》前三式,在明日午夜子时之前回复学习情况,回山严查。”
下面则附带着《蜀道剑经》前三式的讲解光影,还是独孤长老亲自讲解的版本。
李玄浪显然也收到了信息,哀叹一声:“独孤长老,他真的,我哭死。怕我们被人性复杂影响道心,还专门布置修行任务,提醒我们还是蜀山的修行者。”
很快“魔尊和他的跟班们”里面,众新生纷纷开始冒泡。
李遁一:“完了,我和阿苏木以为只是扮演牛头马面,现在成真的牛马了,一个人干八个人的活!”
阿苏木:“讨厌的独孤长老还让我明天之内学完所有基础剑式,回山严查。”
李玄浪也跳了出来:“就是就是,阴司的活才刚刚开始接手,那边他就开始远程教学了。”
马尘:“我看独孤长老是疯了吧,我要请江湖上最有名的说书人编排他的情史,谁要投资入伙?”
“算我一个,让独孤长老吃尽感情的苦。”李遁一回应。
“还有我,把他写得越野越好。”阿苏木拍案而起。
“还有我,请一定让独孤长老陷入修罗场,我已经想好了剧情,让独孤长老和一只小狐狸相爱。”
李玄浪在重明面前手舞足蹈,心里已经在编排《高冷长老爱上热情狐妖》的剧情。
重明的关注点可没有那么奇怪,他一巴掌把李玄浪拍回现实。
丢给李玄浪三张药方,问道:“你不是游历过九州各地,见识广大,帮我看看这副药值多少钱?”
“干嘛,我炼丹术学得可没你好?”
李玄浪接过一看,撇嘴道:“原来是凡人的药方,那我认得,在渝州城,一副药抓下来,三百枚贞元通宝顶天了。”
重明转身就走。李玄浪连忙问道:“你干嘛?”
重明回头,眼中闪烁着略带冰冷的光:“我发现这紫竹镇的药,可不是一般的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