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叽吧叽……”
谢麒拖着沉重的身躯,趟过污水横流的路面。
路旁不时能够看到僵直不动的躯体,大都赤棵裸,就那么随意丢弃在泥水中,衣服被人扒了御寒。
谢麒目不斜视,强忍着不与打量的目光对视。
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虎爪锻身功的口诀,脑海中观想着一只吊晴白额大虫翻腾的身影,心中的惧意去了大半。
终于,他走出了这片棚户区,进入了另一片更大的棚户区。
这里并不比谢麒之前待的地方好多少,甚至更脏更乱。
天光已经大亮,但没人走动。
大家都或躺或卧,不愿意多消耗一丝力气。
只有大善人前来施粥的时候,才会爬起来去领点吃食。
谢麒一路深入,进入了一个还算干净整洁的草棚。
一个瘦巴巴的老头缩着身子躺在干草上。
他脸上的皱纹如刀刻斧凿,浑浊的双眼盯着空地的某处,怔怔出神。
谢麒进来,他也只是眼皮微抬,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谢麒地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这棚子里还能挤个人不?”
老头这才坐起身来,上下打量谢麒。
他的声音和长相一样苍老,“你被人赶出东角了?”
谢麒摇头叹道:“王虎死了!”
老头愣住了,沉默了半晌。
谢麒见此,开口说道:“你放心,规矩我懂,下午给你拿半张饼过来。”
老头摇头说道:“不是这个,这事还得跟乌老大说一声,得他同意才行。”
“罢了,你先去找吃的吧,找回来我带你去见乌老大!”
“好!”
谢麒得到答复,转身离开。
老头姓李,真名不知道叫什么,大家都叫他老李头。
谢麒和他是逃难路上认识的,两人也算患难之交。
到了松山县之后,这里流民更多,并不比逃难路上的情况好多少。
老李头曾经是个郎中,在流民遍地的松山县棚户区也算个手艺人。
这里九成九的人可能睡一觉,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所以一个懂医术的人自然被重视,何况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
谢麒与他关系不错,昨天的蒙汉药就是从他手里拿的。
现在他想求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也要拜托到老李头身上。
因为他的上司乌老大,是东棚区真正意义上的老大。
东棚区所有流民都要看乌老大的眼色行事,不是王虎、刘老三之流能比的。
当然,想要在东棚区立足不容易,需要定期上供一定的食物。
东棚区数千人,每个人有一口吃的,都要抠出半口来献给乌老大。
谢麒之前不愿意上供,自觉自己有宝物在手,才独自去东角讨活。
那里是几大棚区留给不想上供之人的一个边角之地,食物获取是最难的。
每次有善人施粥、官府赈济,东角棚户区都得靠边站。
但现在谢麒在东角也已经待不了,只能投身到几大棚区下面。
因为老李头所在,东棚区自然成了他的选择。
但任何人想见乌老大一面,都要送上半张饼作为见面礼,然后乌老大才会考虑收不收。
谢麒沿着棚屋出来,一路上人比刚刚多了不少,大都拿着破碗,向着一个方向走。
城内的几大家族一天会施两遍粥,上午一次,下午一次。
现在这些人都是去赶上午这趟的。
谢麒来的已经算早了,但队伍还是排成了长龙。
他端着碗规规矩拒的排在队伍后面,左右有人拿着鞭子维持状序。
敢有冒头插队的,直接就是一鞭子上去,别想再站起来。
维持秩序的人不是善人家的家丁,而是乌老大手下的人。
善人的家丁站在最前方,双手抱肩,肌肉横亘。
他们只负责守护粥棚,保护后面的善人,以免流民冲撞。
队伍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谢麒足足排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
锅里的水已经添了十好几遍,米粒见不到几颗。
毕竟地主的余粮也不多啊!
但谢麒有办法,他向着粥棚后面走过去,没有人拦他,那里坐着一个抓耳挠腮、鼻孔朝天的华服青年。
初秋的阴冷天气,脑后别着一把房子,正自摇头晃脑。
“公子!”
谢麒走上去长长做了个辑。
“哎!是你啊!”
“快过来快过来!“
青年一见谢麒,立刻坐直身子,招呼他近前。
“你昨天给本公子那首静夜思芸妹妹很喜欢,赶紧再作一首来,本公子大大有赏!”
谢麒依言上前,手抚肚皮作难道:“公子见谅,小人腹中空空,饿的紧,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词雅句。”
华服青年一个眼神,一旁伺候的小厮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光水亮的大饼。
谢麒眼睛发亮,接过大饼,顾不得什么仪态吃相,只管往嘴中狼吞虎烟。
他发誓,这饼子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不远处施粥的队伍还在一个个上前,许多人已经看直了眼,不争气地狂吞口水。
谢麒将一张大饼吞下,酥软的身体有了些许力气。
青年倒也没有催促他,扇着扇子,笑嘻嘻地等他吃完。
甚至让小厮贴心的端上碗水,免得他噎着。
“吃饱了?”
青年笑着问道。
谢麒点点头。
“那就作诗吧!”
谢麒看了看流民队伍,缓缓开口道:“锄禾日当午……”
刚念完一句,青年立刻站了起来,随着诗句吟出上窜下跳。
当最后一句“粒粒皆辛苦”念完,青年拿折扇拍着掌心,口中不住笑道:“妙啊!妙啊!”
当然,哪里妙他是说不出来的。
“不错不错!芸妹妹铁定喜欢这首!”
青年不住的上下点头,大手一挥道:“再赏!”
小厮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大油饼,递给了谢麒。
谢麒大喜过望,连连作辑感谢。
青年捂者鼻子挥挥手,让谢麒赶紧退下,他身上的臭味熏得人一阵难受。
谢麒将饼子揣进怀中,亦步亦趋的离开了。
身后的小厮要看谢麒的背影,上前说道:“公子,既然这小子会作诗,为何公子不把他留下来,以后公子不是每天都有诗作给梁小姐?”
“你懂个鸟!”
青年拿扇子狠狠敲了一下小厮的脑袋,骂道:“这样那小子不就以为本公子离不开他了?”
“本公子就要让他知道,一首诗就值一个饼子,甚至一个饼子都不值!”
“等熬上他一段时问,再去收服这小子不迟!”
小厮立刻拍马道:“公子高见!”
青年轻笑一声,嘴里嘟囔道:“那个饼子他也不一定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