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麒将领口抚平，将大油饼紧紧藏起来，快步离开了此地。
几个人悄悄的走出队伍，向着谢麒离开的地方跟了过去。
维持秩序的几个人见到，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子，看向他处。
“嗒嗒！”
谢麒离开施粥地的宽阔广场，钻入了拥挤逼仄的棚屋区，比他身上更浓的恶臭迎面而来。
谢麒快速奔跑起来，溅得黑泥四射。
“追！”
身后尾随的几个人见状，连忙也小跑追上来。
在这种时刻，一个油饼，值得所有人为之奋斗。
谢麒左冲右突，向着狭窄不知名的巷子过道里钻，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他刚刚吃了一个大油饼，肚子填了七分饱，跑起来一时间竟没有力竭。
身后的几个流民饿的面黄肌瘦，身上无力，只跑了一小段路，就再也跑不动，纷纷瘫软在地。
眼睁睁看着谢麒消失在前方……
谢麒不敢停留，身后还有稀碎的脚步声。
他一直向前跑。
这棚户区实在不小，很多地方都没有来过，这里拐一下，那里转一下，慢慢就不辨方向了。
流民们的呻吟也渐渐远去，但谢麒顾不得这些，他的心脏仿佛跳出了嗓子眼。
大口的呼吸，将冷空气灌入肺部。
脸色因为泵血变得通红，他感觉自己已经跑不动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不绝。
而且那脚步声并不急促，但近在耳旁。
“啪嗒！啪嗒……”
脚步缓慢的拖在地上，带着一股冷风，向着谢麒的脖子里钻。
他这才恍然惊觉，周围静悄悄的，扭头看去，哪还有人追自己？
此时明明是大白天，棚屋深处却全都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屋檐影子落在地上，在污泥水中蜿蜒攀爬，蔓延到谢麒脚下……
“咳咳咳！”
距离的奔跑之下，谢麒停下来，止不住的咳嗽。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四下静悄悄的，连啄食腐肉的乌鸦也不见了影子。
只有他的咳嗽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棚户区，棚屋上的干草微微摇晃，陪伴着他。
沙沙……
是起风了吗？感觉茅草在晃动，但谢麒没感觉到。
“呼……”
有人往他脖子后面吹气……
谢麒寒毛炸起，僵硬的转过头……
呼……
谢麒松了口气，没人，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他僵硬又自嘲地笑了声，将破麻衣紧了紧，鼓足勇气大喊到：“有人吗？”
“咳！”
一声咳嗽在耳边响起，谢麒猛地跳开，转过身来。
只有厚厚的一堆干草。
谢麒死死盯着草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草堆好像动了一下。
谢麒慢慢后退，心里发毛。
四周静悄悄，天上的日头似乎不再是明亮的，乌云要笼罩下来。
他缓缓后退，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是墙壁……
应该是墙壁？
自己是背着墙站的，谢麒伸手向后摸，湿漉漉的，冰凉凉的……
啪嗒！
什么东西滴落在谢麒头顶，他僵硬的抬头……
一双惨白的脸向下凝视着他，吊在屋檐上。
眼中流出黑色的污血，空洞的眼眸要把他的灵魂吸进去。
惨白的面孔颧骨高耸，眼睛狭长。
谢麒的心跳停止了！
“谢兄弟，你为什么要害我？”
人脸嘴中一边喷血一边开口问道。
“什么？”
谢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王虎？
“为什么要害我？”
人脸王虎垂落下来，后方粘连着黑乎乎的不知名物质，与整个棚屋连成一体。
“嗯……”
谢麒猝不及防，被人脸贴在头顶，湿滑阴冷，头顶像被锥子刺穿一般，有什么东西要往里钻。
湿冷，冰凉，恐惧，无助。
黑色的脓血从头顶留下来，迷蒙了谢麒的双眼。
“为什么要害我？”
王虎的大吼回荡在谢麒的脑海中，让他混乱的思绪一下清醒过来。
我不能死！
“我……没有害你！”
谢麒呼吸困难，强撑着说出这句话。
“你胡说！”
“我为什么没醒过来，被人捅死了？就是你害的！”
“你把我害死，自己跑了！”
王虎的声音中带着极度不甘、怨愤、悲戚、凶狠。
针扎锥刺的感觉停了下来，谢麒大口喘气。
“虎哥，你太累了，睡得太死，我怎么也叫不醒你，刘老三杀来，我只能跑！”
“虎哥，对不起！”
“我真的想救你，虎哥！”
“你忘了吗？我天天给你送饭，怎么会害你呢？”
谢麒的声音带了些哭腔，感情真挚。
一股液体在体内向头顶回流，阴冷的感觉慢慢消逝。
惨白人脸飘了出来，紧紧贴着谢麒的脸。
空洞且深不见底的眼眶与谢麒对视，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深处。
“真的吗？”
“真的！”
谢麒的眼泪流了出来，眼睛通红。
他抱住人脸王虎，滑腻腻的感觉让他既恐惧又恶心。
他抱住王虎，哽咽着说道：“虎哥，你说过，咱们还要一起进城学武呢！”
“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
人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些变化，变得生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眶长出了瞳仁，脸色也不再惨白，出现了一些血色。
谢麒的手乱抓，右手摸到了泥水中一块尖尖的石头。
谢麒左手死死抱住王虎人脸，右手抬起了石块。
“谢兄弟，抱歉我没……”
嗤啦！
尖利的石块狠狠刺入人脸后脑，仿佛刺进了粘稠的水泥中。
谢麒口中大喝道：“对不起虎哥！”
谢麒左手按住人脸，右手拿着石块狠狠砸下。
“虎哥，对不起！我没有害你！”
砸！
人脸的声音含糊不清，“谢……兄弟，我误……会……你了！”
谢麒边喊边砸，“我想救你！”
“你忘了吗？我天天给你送饭，怎么会害你呢？”
被砸烂的地方久久无法弥合，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谢麒手臂汇入胸口的小瓶中。
人脸嗬嗬笑着：“兄弟，咱们……两个……吃香喝辣，一起……学武！”
你他妈的！
谢麒砸的越发用力。
“好！虎哥你以后肯定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高手，我就给你当小弟！”
拼了命地砸！
谢麒嘴里一边喊着，一边狂砸。
他不敢放松一下，砸的脸部稀烂，化成一丝丝黑气汇入瓶中，无法愈合。
砸的他的手臂酸麻，砸的全身无力。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咚咚咚的石头砸下的声音。
谢麒机械性的砸着，恐惧让他如同发狂一般。
人脸早已不见了，爆成了一地黑血，王虎怪异的笑声也消失不见。
大道宝瓶中出现了两滴漆黑色的液滴。
谢麒不知道自己到底砸了多少下。
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吃了油饼攒起来的力气已经全消耗干净了。
手臂不再是自己的，屋檐的影子被他砸的远去，终于再也没有了一丝力气。
谢麒瘫倒在地，不顾湿冷的地面，只想一直躺着。
他好累，想睡上一觉。
半睡半醒之间……
“呱呱！”
那几只难听的乌鸦这时候现身了，扑棱棱飞向树梢，耳边也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流民的呼叫、呻吟，争强食物的喝骂，通通钻进耳朵。
谢麒爬起来，茫然的眼神渐渐清晰。
边上几个人看他躺在泥地里，对着他指指点点，眼底露出一丝贪婪。
谢麒心中却只感觉欢喜。
他终于见到人了！
他的胸口突然微微灼热，低头看去，两滴黑色透明的液滴在瓶底滚动。
谢麒深吸口气，按耐住心里的急迫心情。
无视周围疑惑打探的目光，谢麒站起身来，埋头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