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白衣美妇杀意大盛之时,程风游就有所感应,做了防备,真意及身的瞬间,他立马运起《乾坤正心诀》抵抗。
“天正,则天行健,自强不息;地正,则地势坤,厚德载物;人正,则澄清浊,风轻云淡……春雨秋霜,夏长冬藏,调于四时。万物皆有理,四时合其序。”
“四时轮转,天心有常,天心即我心,我心正,一念冬,一念春!”
程风游道心透亮不迷,很快便从真意干扰中挣脱出来,随后抽身疾退,同时长剑在手,丹府震动,真炁蒸腾,真罡喷薄,神识涌动,神与炁合,炁与罡合……
“煌龙焕日!”
程风游毫不犹豫,使出了目前能够掌握的、威力最大的一式神通!
一条金焰煌龙从他的剑上飞出,迎向旋转切割而来、车轮般大小的雪花法宝。
“咦?此子好快的反应!他竟能挣脱我的真意压制!”
“虽说我的凛冬真意尚还不够火候,却也不是普通结丹期就能抗衡的,更遑论他仅仅是结丹初期而已,莫非他的道心修为,远远超过了肉身修为的境界,不输于我?这怎么可能!”
白衣美妇心中惊讶不已,不由得对程风游又多看了两眼。
“不过,即便摆脱了真意压制又如何,终究要正面相抗,看你如何能挡?你这一式,尽管精妙绝伦,大有学问,可你终究掌握不足,修为有限,又能发挥出几成威力?”
白衣美妇目光一冷,真意汇入雪花法宝,令其威力大增,如同旋转的圆锯一般,斩向金焰煌龙。
见此,程风游目光一沉,头上青筋直冒,脸色微微发白,显得十分吃力,好在此时距离他第一次在对敌中使出“煌龙焕日”,已经过去了大半月时间,他又对其进行了不少优化改进,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勉强。
不过,他心底清楚如今的“煌龙焕日”依旧不足以抵挡对方的真意神通,即便是最普通的真意神通,威能也在中神通的层次,而他的“煌龙焕日”只是触摸到了中神通的门槛而已,并没有真正踏进去。
“可恶,没办法了,只能再拼一把,尝试煌龙杀!没想到,我第一次使出这招,竟是对千雪的娘亲使出!”
临阵作战,压力越大,程风游反倒越是起劲,越是发狠。
破魔剑在他的调动下,开始颤动,一股莫大杀气从剑上弥散开来,杀意随之侵蚀心智,程风游的双眼登时黑丝密布,脸上也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但他不管不顾,孤注一掷地御使杀气,掺入剑招,金焰煌龙的鳞甲迅速泛黑,双目漆黑如墨,就连萦绕身周的金焰也都沾染上了黑气。
这一切说着虽慢,实则发生得极快,几乎只在瞬间,剑招的变换就已完成。
“杀!煌龙杀!杀,杀!”
程风游双目漆黑,唯有瞳孔还透着清亮,面目也渐渐狰狞,口中压抑不住地发出一声声嘶吼。
下一刻,墨目煌龙与雪花法宝狠狠撞上,雪花法宝滋滋旋转着切入了煌龙身体,切口处冒出一大片火花,火星四溅!
然而,还未等雪花法宝完全斩断龙躯,墨目煌龙便悍不畏死地将全副身躯盘了上去,与雪花法宝紧紧绞在一起,身周带着黑气的金焰,也一同覆盖了上去。
“刺啦刺啦”
“滋滋滋滋”
刺耳难闻的切割声和火焰燃烧冰雪的气化声,二者并存,同时响起。
场面顿时僵持下来!
“什么?!他竟然挡下了!这是什么诡异招式?!看架势很像魔道功法,却又不是,而是杀气。可这杀气却又和中州兵家的狼烟杀气截然不同!”
白衣美妇难以自禁地露出惊容,扫了一眼对面少年如今模样,双目漆黑,表情狰狞,如同魔鬼!
但在她的气机感应之中,少年身上并无魔气,使的并非魔道功法,而是一种怪异杀气,凶悍之极,不惜一死,恍若亡命之徒!
“看来我得动真格的了!”
白衣美妇面容愈发寒冷,双掌一拍,又有九片雪花法宝在她身后浮现,灵压逼人,温度骤降。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滚出熳原郡,或者死!”白衣美妇怒喝道。
“在下纵死不退!伯母何苦如此相逼?刀剑无眼,接下来的这一剑,可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伯母若再一意孤行,今日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程风游目眦欲裂,眼角淌出黑血,厉声嘶吼道。
丹府内,破魔剑正在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瞬就要自行飞出,大杀四方,磅礴无匹的杀意,已经难以遏止地溢出了他的身体,向外漫延开来。
白衣美妇顿感一阵心悸,心中生起惊怖之感,似乎下一刻她就要被撕得粉碎,死无葬身之地!
她犹豫了。
百丈外,一处阴暗角落内,一名赤发老者紧紧皱眉,叹息道:“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手段,如此决心,竟能扛下白师妹的威逼!看来老拙是没有雪中送炭的机会了。如今我只能现在出面喝止,不然只会两败俱伤,谁都没好处……”
“两位,且慢!”
有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紧接着一道赤色遁光疾飞而至,遁光一敛,化作一名赤发老者,挡在二人中间。
“两位何必如此?有话好好谈不成吗?两位姑且卖老拙一个面子,就此罢手,老拙为你们调解,如何?”
赤发老者目光游移,给了白衣美妇一个眼神,又深深看了程风游一眼。
原本骑虎难下的白衣美妇,趁此机会,借坡下驴,垂下双手,收回雪花法宝,冷冷道:“也罢,看在赤师兄的面上,饶你一命!”
程风游来不及多说多想,而是深深吸了口气,花了数息时间才摁住破魔剑,将杀意杀气统统收回,双眼恢复如常,只是面色苍白如纸,耗损极大,里里外外又受了不少暗伤。
他一只手拄着剑,一只手以袖拭面,将眼角渗出的黑血,擦得一干二净,方才转向赤发老者,躬了躬身,算作行礼,开口说道:“有劳前辈解围!”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赤发老者刚刚一直在看着他,眼神复杂,说不清楚,此刻方才收回目光,扯动嘴角,露出三分笑容。
“两位不妨说说,有什么聊不开的地方,非得大打出手?”
“哼,登徒子!纠缠我家小雪不放,我作为小雪她娘,自然要为女除害!”白衣美妇目光含恨道。
“看来伯母对我早已心有成见,既是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赤前辈你看着办吧。”
程风游淡然一笑,看向赤发老者,只是笑容中似乎有着别的意味。
刚刚忙于压制破魔剑,回收杀意杀气,没心思多想,可现在他渐渐想明白了。
如果赤发老者早出现或者不出现,他姑且还能将此事视为白伯母护女心切,做出的过激之举,可赤发老者偏偏挑在事情即将不可收拾的前一刻,现身阻止,就不能不让人往下多想几分了。
另外,他还注意到,白伯母说话时怨气颇大,对他印象极坏,很难说背后有没有人为挑拨的成分。
“依我看,背后很可能是此老教唆!八九不离十!为了让我回归赤家,暗地里的手段可真多,真不要脸……”程风游心中猜测,笑意渐冷。
“那好,老拙一定秉公主持。”
赤发老者故作不知,脸上维持着笑容不变,却悄然避开了程风游的视线,看向白衣美妇。
“白师妹,你不觉得此事由你一手包办,太独断专横了些吗?起码也要告知世侄女,通知世侄女到场,大家商量着办。联姻之事可以再作商榷,毕竟这位程小友和我们赤家大有渊源,勉强算作半个赤家人也行的。”
“呵呵,半个赤家人,要不是我亲生母亲姓赤,我根本不想和你们赤家有任何瓜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是令人恶心!依我看,整个赤家估计也就赤汲沧稍微靠谱些,可惜赤汲沧还不受待见,管中窥豹,赤家家风如何,可见一斑……”
程风游听了赤发老者的话语,眼底微不可察地划过一阵阵涟漪,既有对亲娘赤钰馨的感激、感伤、怀念,又有对赤家行事作风的厌恶不喜,以及愤怒。不过,这些情绪都被他深深埋在眼底,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哼,半个赤家人?居无定所,漂泊如萍,能算?我岂会放心地将小雪托付给他?”白衣美妇嗤之以鼻。
赤发老者便又适时地望了过来,眼神似乎是在提供一个不言而明的提议。
“呵。”程风游不屑一笑,懒得反驳,也懒得再与他们唱这出双簧,直截了当道:“心向天涯,落尘难飞。在下本就是无根飘萍,不应奢盼伊人,奈何一见倾心,无法辜负,恕不能从命!”
“若伯母铁了心阻止,丝毫情面不讲,不妨就此划下道来,各自邀人,手底下见真章!”
程风游彻底敛去笑意,神情严肃,目光坚定道。
“你!大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真是不知死活!”
白衣美妇气极骂道:“隐宗弟子又如何,别忘了这里是天妖宗地界,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走不出熳原城!”
话音刚落,白衣美妇再次狠狠一拍双掌,十片雪花法宝在她身周浮现,飞速旋转,咻咻嘶啸,急欲择人而噬!
“哼!看在千雪姑娘的面上,我才称你一声伯母,而非泼妇……你无非是欺我独身一人,修为不足,待我将师门长辈召来,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嚣张?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一拍两散!”
眼见对方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程风游索性撕破脸皮,瞪着对方怒骂道。
这句话看似指桑,实则骂槐。
“好了好了。两位都消消火,少说两句。”
眼见场面又将转向不可收拾的境地,赤发老者轻叹一声,再度出面调和。
“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两位各退一步?白师妹别再喊打喊杀,程小友也别越线,发乎情,止于礼。至于其它的,都等世侄女接受试炼之后再说,如何?”
程风游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拱手一礼:“客随主便,赤前辈好意出面调解,晚辈岂能负了前辈好意。在下愿意退让一步。”
“哼,既然赤师兄发话了,我姑且饶你一命,待到小雪安然通过试炼之后,再来和你算账!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此人,赤师兄,我先行一步了。”
白衣美妇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后,便向赤发老者行礼告别,兀自飞遁而去。
“果然!赤家一旦正式出面调解,她就答应得如此干脆,直接撂挑子走人,若非事先通过气,我才不信。此二者绝对是沆瀣一气,故意演戏!”
程风游心中一凛,彻底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白衣美妇走后,此地只剩下赤发老者和程风游二人。
“小友方才未使出的那一剑,老拙当时身在百丈之外,都能隐隐感到威胁,那股漫延而出的杀意之惊人,非一般宝物可以比拟。看来,小友的师门长辈真是看重小友,如此重宝都能放心任由小友掌控。不过,且容老拙多嘴一句,此宝千万要慎用,免得沉沦其中,万劫不复!”
赤发老者似乎也已明白,程风游绝不会认祖归宗,回归赤家,所以不再多说拉拢之语,而是放低姿态,开始补救彼此间的关系。毕竟他之前谋划已然失策,如今只能如此。
“小友与紫家的世侄女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等长辈本不该插手,只是事关家族大计,容不得我等不上心,还望小友能够明白我等苦衷,不要责怪白师妹过激举动。”
“前辈放心,晚辈绝非气量狭小之人。不过晚辈肚量再大,也不可能任由他人移山填海,肆意妄为,还望前辈告知白伯母,勿要,欺,人,太,甚!”程风游不卑不亢,一字字道。
“惭愧惭愧,此乃老拙待客不周,今日之事不会再有,小友放心。”赤发老者同样承诺道。
“那晚辈就告辞了。”
程风游略一抱拳,转身往客院走去。
“等等,小友适才受了不少暗伤,老拙这里有一瓶金玉桂香丹,对修复经脉、调理五脏颇有奇效,赠予小友,权当赔罪!”
赤发老者掏出一瓶丹药,在程风游背后喊道。
“不劳前辈费心,也无需前辈赔罪,些许小伤,何必在意!灰尘及身,振衣即可!”
程风游头也不回,步入客院,没有接受馈赠。
赤发老者面色一沉,不发一言,在原地站了数息之后,悻悻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