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一个驾着黄云的大饼脸胖子匆匆赶来，激动之极地拍着程风游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可算碰上亲人了！小师弟，你不知道师兄我这几年过得有多落魄……”
“落魄流尽英雄泪，辗转难眠梦无花啊！”
“没想到我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睛。偏门财捞多了，终于碰上一个硬茬，被坑了把大的，背了一屁股债，连中州都待不住了，只能流落在外，风餐露宿，惶惶如丧家之犬……”
“唉，那个惨呀！”
“也罢，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还是小师弟你了不起，短短三年就已经结丹，并且身上气息如此浑厚敦实，想来距离结丹中期都不远了吧？真叫人羡慕啊！小师弟果然是稀世天才，旷世奇才，愚兄远不能及也……”
大饼脸胖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行了行了，六师兄你收收味……”
程风游没好气地掰开对方的大肥手，以及唾沫星子快喷到脸上的一张大饼脸。
“六师兄，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程风游移动目光，看向莫昌佑胀鼓鼓的胸口，那里有一大块椭圆状的凸起。
“这个呀？师弟，我和你说，这可是师兄我辛辛苦苦，挖了大半年地道的成果！刚刚到手的，还热乎着呢！师弟你看，漂亮吧！”
莫昌佑掏出怀里的鹰蛋，面带得瑟，展示于前。
程风游凝睛看向那颗鹰蛋，足有寻常人大腿尺寸，火红色的蛋壳洋溢着盎然灵气，气机之盛，竟不亚于一些普通的成年低阶妖兽。
“这不是普通的鹰蛋吧？”程风游讶异问道。
“师弟慧眼如炬，此蛋由鹰巢山火鹰鹰王所产，非是一般鹰蛋可比，倘若将其带回中州，恐怕一大堆人抢着收。大概，能把我的一屁股债，还上个十分之一，唉……”
莫昌佑的这段话，开头时还饶有兴致，可说到后面便又消沉了起来，一脸萧索。
“啊？！师兄你欠了多少债？这颗鹰蛋应该很值钱吧，或许能值数十枚灵晶！”程风游更加讶异了。
“谁让我之前撞上了铁板，冒犯到了一位商家的圣君前辈。圣君前辈大人有大量，没有一巴掌拍死我，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如今让我欠下一屁股债，估计也是想给我一个一辈子难忘的教训！”莫昌佑丧气道。
“俗话说，财不入急门，福不入偏门。六师兄你可得吸取这个教训！不过，师弟我恰好手有余财，要不……我资助师兄一些？”程风游微笑说道。
莫昌佑摇头婉拒：“不必不必，我知晓师弟是一片好心，但这是我和那位圣君前辈的约定，旁人贸然插手，恐怕会被其视为不敬。”
“那就听师兄的。”程风游点点头，忽又眉头一皱，“可我听说，某些稀有禽类刚产蛋后不久，母子连心，若是鸟蛋失窃，雌禽便能隐约感应到鸟蛋的位置。此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有真有假。如果是洪荒神兽，鸾凤、朱雀、金鹏之属，或许能够有此异能，但区区火鹰，师弟你想多了，瞎担心。”
“退一步说，哪怕那只火鹰鹰王真的在这颗蛋上，留下了元神精血之类的追踪印记，我也不慌。毕竟，此刻我已经离开鹰巢山将近千里，如此远的距离，它如何能够感应得到……”
莫昌佑摇头晃脑，丝毫不以为然。
话音未落，他捧在手中的鹰蛋，忽然闪亮了一下，兀自炽红发烫起来。
“我艹，见鬼了！那只鹰王还真的感应到了鹰蛋，似乎追过来了，莫非使用了什么诡异秘术？鹰蛋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可恶！”
“师弟，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供躲藏的地方，又或者有什么厉害的妖兽能够祸水东引？”莫昌佑急切问道。
“躲藏的地方倒是有，燋熔河的狭谷两侧就有许多洞穴，但是附近有没有厉害妖兽，我便不知道了。”程风游皱眉回答。
“罢了，总之先把这颗烫手山芋抛下。师弟你别跟来，自己找个地方躲着，离我远点，免被殃及！”
莫昌佑来不及多说，急急驾起黄云，便往狭谷方向飞去。
“哎，等等，我真服了你个老六……”
程风游嘟囔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师兄别撇下我，多个人多个照应！有事大家一起扛嘛！”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师弟，就冲师弟愿意共患难这一点，即便火鹰鹰王真的追过来，师兄我拼将性命，也要护得师弟周全！”莫昌佑感激涕零道。
程风游摇了摇头：“行了，别腻歪了，赶紧想想把鹰蛋扔哪吧！”
“找个深一点的洞，塞里面，尽量多浪费鹰王的精力和时间。不过，不能毁掉，不然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扔下鹰蛋之后，咱们继续往地下挖洞，想办法藏起来，避过风头再说！”
莫昌佑疾疾驾御黄云，飞到一处洞口前，钻了进去。
黄云便又化为测地尺被他扛在肩上，不时抬手挥击，开山裂石如同刨土。
“好，就放这。然后，我们藏起来！”
入洞一段不短的距离后，莫昌佑随手将鹰蛋塞进一个隘口，自己却和小师弟继续往洞穴的更深处钻去，但凡有挤不进去的地方，就挥舞测地尺刨开。
二人往地下越钻越深，几乎连自己都已不知身在何处。
仅仅过了小半个时辰，狭谷内忽然传来一阵刺耳之极、充满愤怒的鹰啼，一道赤红流星须臾而至，一只翼展数丈、足有两人高的巨鹰，落到二人方才钻入的洞口前，接着便是真正的焚山熔石，所有阻碍都被巨鹰喷吐出的一口真火所烧熔！
很快，巨鹰便到了莫昌佑丢弃鹰蛋的位置，它一双怒红的眼，看到鹰蛋之后，终于冷静了少许，当即叼起鹰蛋，吞入腹中，浑身翎羽为之一黯，大量精元向着鹰蛋汇聚而去，似乎是在重新孕养，补足鹰蛋消逝的生机。
巨鹰的气息一下子衰落不少。
但它眼中的怒意却越积越深！
窃子之仇，焉能不报？
感应着窃蛋贼遗留的气息，巨鹰喷吐真火，咬牙切齿地追了下去。
“依我说，以后掏鸟蛋这种事，师兄你还是别做了吧！有伤天和，也伤人和，后面好大的动静，那只鹰王好像真的追过来了……”
程风游面露苦笑，语气幽幽道。
“如果师兄没拿鹰蛋，只是单纯的窃宝，恐怕鹰王不会如此疯狂，不惜代价。况且没有鹰蛋在身，作为追踪标记，即便鹰王想找你麻烦，也肯定找不到你。”
“唉，贪了贪了！那么大一颗鹰蛋，摆在我面前，我如何忍得住？不过师弟你放心，师兄我别的本事不行，但钻地的本领，绝不会逊色于那只鹰王。就算它的修为相当于元婴境界又如何，地下不比天上，不是它想追就能追得上的！”
“不瞒师弟，师兄我有所机缘，曾经得到过一位号称‘土行孙’的古修士的一份传承，谓之《土行方略》。我手中的这把测地尺，就是按照传承秘法，以古修士所留的一副地龙蚓遗蜕为主材料，炼制而成。虽然限于修为不足，尚且无法以此施展土遁神通，但裂石开道轻而易举，遁地便如游水般简单！”
莫昌佑一边答话，一边挥舞测地尺在前方开路，测地尺上闪烁蒙蒙黄光，坚硬的地底岩石，触之立溃，仿佛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嗯，的确玄奇，世上妙法无数，不可估量！”
程风游见此一幕，由衷称赞，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倘若那鹰王死追不放，该如何是好？我们也摆脱不了它呀？”
莫昌佑顿时面色一滞，灰头土脸地喃喃道：“还能怎么办？打肯定打不过，只能跑咯。至于它追到何时，我们就跑到何时！”
于是乎，三日后。
“师兄加把劲，鹰王还在后边追！”
“焯！老子手酸死了，胳膊都快断掉了，咋还追呢？”
“你偷了人家唯一的孩子，人家怎么可能不追！师兄别偷懒，快挖，鹰王马上就追上来了！”
“唉，造孽啊！当时我为什么就管不住这双手呢？”
……
六日后。
“呼哧呼哧……师弟，我真不行了，不仅真炁告竭，你看我手上都没肉了……”
“没事，师弟我这里恰好有一些育沛元液，对恢复土行真炁最为有效，师兄你来一滴试试！”
……
十日后。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挖不动了，你看我身上哪还有一块好肉，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子，硬是瘦成了皮包骨！唉，贪心害人啊，真是被鹰啄了眼了……”
“师兄别说丧气话，育沛元液我这里还有很多，师兄尽管取用！”
“……”
“够了，我不想再喝了。哪怕是上三品的重宝，我也不想再喝了！闻着味我都想吐！御使测地尺开道的辟土秘术，师弟你参悟透了吗，搭把手，换你来挖吧！我真的受不了了，算我求你了！”
“诶，师兄莫急。秘术玄奇，参悟不易，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悟透，顶替师兄。师兄坚持住！”
“……”
二十日后。
“三天之后又三天，还三天！师弟呀，我已经整整二十天没合眼了，我给你跪下了！”
“好了好了，秘术我早就学会了，这不是土行真炁炼化得不足，不足以催使秘术，必须要多花点时间再凝炼一些。赶鸭子上架，没办法的嘛！现在可以了，换我。”
……
程风游接过测地尺，并从一个小玉瓶里，倒出一滴琥珀状的育沛元液服下。
这瓶育沛元液，是倪喜前辈所赠五行灵材中，土行灵材里最顶尖的一款，但在二人的不断挥霍之下，已经用去了一半。
可惜当然有些可惜，不过心疼倒不至于，毕竟吃到肚里，的确增长了不少真炁。
“地龙翻身！”
但听程风游一声轻喝，手中的测地尺忽一扬起，忽又落下，土行真炁往测地尺内疯狂涌入，随后在尺端化作一只土黄龙首冒了出来，龙身却不知怎的，迟迟无法凝成。
“嗐，师弟别闹了，这个时候还练个屁的神通，赶紧挖洞跑路吧！天杀的鹰王，到底要追到何时，才肯罢休！”
莫昌佑皱巴着脸，眼皮不住打架，苦兮兮道。
“好，听师兄的。”
程风游却比他要精神许多，微微一笑，测地尺上再度泛起蒙蒙黄光，一通挥舞之下，逢山开山，逢土刨土，无往而不利，只比莫昌佑开道时的速度慢了一线而已。
……
于是乎，二人就这么轮换着以测地尺开道，不眠不休，在地底又逃了半月有余，那瓶育沛元液几乎要见底之时，坠在后方极具压迫感的鹰王气息，终于消失了。
二人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润。
毕竟，他们一刻不停地逃了一个多月，几乎没合过眼，如今已是困倦到了极点。
虽说修士到了结丹境界之后，能够渐渐做到辟谷、龟息、不眠等等，常人所难以企及之事，但接连数十天一刻也不曾休息，属实是累得够呛！
并且，要不是二人的主修功法《雲诀》本就以耐力见长，真炁之醇厚，几乎是普通修士的数倍，换做其他结丹修士，根本坚持不下来。
这就是招惹高阶妖兽的代价！
另一方面，若非那火鹰鹰王为了重新孕育鹰蛋，消耗了不少气力，这场追逐绝对没完，到时候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呼~天杀的，终于不追了，歇会歇会！”
莫昌佑一屁股坐在地上，顶着两只又深又浓的黑眼圈，喘着粗气。
“我也是，累死了，好在终于结束了。”
程风游同样一脸倦容，跟着坐下，闭目调息。
毕竟他的修为不如莫昌佑般深厚，土行真炁也炼化得不多，只能时刻不停地边炼边用，而这无疑又大大增添了他的负担，如今的他确实已到极限。
……
“师兄醒醒，休整完毕，是时候该走了。”
数个时辰后，程风游悠然醒转，眼神恢复清亮，率先起身，开口道：“话说我俩在这地底，南北不知地钻了一个多月，鬼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希望待会返回地面之时，不要一露头就扎进了妖兽堆里。”
“哈哈，这个师弟你可以放心。”
“《土行方略》你刚得我传授不久，有很多关节尚未悟透。故而有所不知，传承秘法中有一道地听秘术，一旦施展，在地底能够进行气机感应的范围，反倒比起在地上时，足足宽广了数倍。地气有何异动，有何声响，都瞒不过师兄我的感知，甚至连地面上的轻微脚步都能一一分辨出来，绝不会带你扎进妖兽堆的！”
“师弟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好了！”
莫昌佑睁眼起身，信誓旦旦，随后挥舞测地尺，倾斜往上凿洞，打算就此回返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