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啊。
君遥跌跌撞撞翻滚在一片黑暗中,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使劲拉扯他,他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着,心想:“我不能死!不能死!我还要救云璐,救玄宁和千落姐姐,还有婆婆!”
他很着急、很害怕,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拼尽全力挣扎,努力睁开眼,眼前紫光一闪,他看见一个人影从远处的黑暗中向他游来。
原来他在黑暗的深海里!
那个人影越游越近,停在离他三尺处悬在水中。
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长发的人,海藻般浓密的头发飘舞着,将整张脸和大半个身子都缠绕遮盖住了,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那人向他伸出手来。他正要伸手去够,却突然看见那人头发随海浪猛然飘动,露出了身体。
这个人竟然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是个女子!
他顿时无声地惊叫起来,海水涌入他的嘴,令他顿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君遥的耳边传来咕噜咕噜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那声音开始很轻微,接着变得越来越大,慢慢地,他又听见鸟儿的鸣叫声,还有人低低的交谈声。
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架行驶的马车里,便试着坐起来。那马车摇摇晃晃,他没有坐稳,头撞在窗框上,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
“吁~”马车停下了,一只手掀开了帘子。
“小兄弟,你醒了?”一张孔武有力的男人的脸出现在帘子后面,看君遥坐了起来,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念慈,快去河边打些水来!”不等君遥回答,他又向着旁边说道。
“好,我马上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道。
那男人将君遥扶出马车,在河边铺了毯子,让他坐下。
河边还有几辆装着货物的马车停在一起,车上插着镖旗,写着“翦”字。几名镖师聚在一起,拿出干粮来,准备吃午饭。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提着水走了回来,架起炉灶,熟练地开始生火。
“我给你熬点稀粥吧,你什么都没吃,已经睡了两天了。”她眉眼间带着柔柔的笑意,温和地对君遥说道。
她的样子让君遥想起了一个似乎对他很好、非常熟悉的人。
那男人见他愣愣地望着女儿,便介绍道:“我叫翦飞流,这是我女儿翦念慈。两天前,我们在海边接货时发现了你,你被海浪冲上沙滩,一直昏迷着。我还一直担心……现在好了,小兄弟,你家住在哪里?”
君遥问道:“这是哪儿?”
翦飞流回答道:“这里是离岛。”
离岛?
君遥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那在深海里悬停的人。难道那不是梦,是那个怪异的人救了自己?
他见翦飞流等着他的回答,便想回答。可是他突然张口结舌,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名字是……
他竟然不记得了!
他愣了,他的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他为什么漂流在大海里?他统统不记得了!
一个声音钻进他的大脑:离京……等雨来……伞铺子……
他的头立刻产生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他猛地抱住了头:“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翦念慈看他抱着头面露痛苦之色,连忙安慰道:“没关系!也许你落在海里时撞到了头,暂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先把身体养好,等你想起以前的事来,我和爹爹再送你回家。”
在翦家父女的宽慰下,君遥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待勉强喝了半碗稀粥,又回马车上去昏沉沉睡去了。
念慈看着他羸弱的样子,红了眼圈,说道:“爹爹,我想弟弟了。”
翦飞流闻言,不由得也红了眼圈,长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许多不堪往事。
翦飞流是一个镖头,在离岛经营着一个镖局,靠在大陆和海洋岛国之间走镖为生。
但他原本并不是江湖中人,他曾经是离京禁卫军统领,和妻子生有一女一儿,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和美幸福。
他的妻子刚生下儿子不久,离京就遭遇了一场王室叛乱。那场叛乱来得十分突然,殃及了城中百姓,包括他的妻儿。他保卫王宫,来不及回去救妻子儿女,妻儿因此不幸离世,只剩下年幼的女儿恰巧被路人救下。
此后,他决心离开官场,与女儿念慈相依为命,一起走镖生活。念慈跟着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手巧心细,跟在路上还能帮忙照顾镖队的生活,这些年有惊无险,日子过的还算平顺。
听女儿说起自己苦命的儿子,翦飞流也禁不住颇为伤感。要是儿子还活着,与这少年应该差不多大吧。
想起这些伤感的往事,翦镖头和女儿对君遥更加同情起来,对他的照顾也更尽心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君遥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但却仍然想不起自己是谁,家住哪里,只隐约记得有人告诉他:去离京的“等雨来”,只要找到“等雨来”,他就一定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镖队在路上走了五天,距离京已经不远了。
这几日君遥觉得胸口像是针扎般地痛,他问一个镖师要了块儿磁石,在马车上偷偷地试着给自己治疗。果然,他很快将胸口的一根针取了出来。那针极细,散发着绿色的幽光。
君遥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但一看一闻,便知那针上是淬了孔雀胆加了红蚁毒。他想起了一本书,名叫《毒经方解》,那本书详细讲解了天下毒物,也记载了各种中毒后的解方。
君遥不知道的是,鬼婆婆乃是天下第一的用毒之人,他自幼跟着她,自然熟知各种毒药,还将《毒经方解》背得滚瓜烂熟。若不是他从小被婆婆炼成百毒不侵的身体,恐怕难逃万蚁蚀骨的钻心骨蚀之痛。
君遥苦苦思索:这样狠辣的毒,一般人必定会受尽折磨,痛苦丧命。而自己却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真是奇怪。或许这毒毒不死自己,却导致了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他想不起为什么身上会有这样一根毒针,也不记得谁与自己有这么大的冤仇,竟想致自己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