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瑶光想了半晌,“难道他是说,要我言而有信去帮他搬柴火?”
“大师的意思是,我们‘随便’进去,也要言而有信。”沉默了许久的夏书恩终于开口。
颜溪月喜出望外,挽住他的手臂更紧了,“在山下,是你拿解药救了我和瑶光,那你也要言而有信,好好活着。”
夏书恩正想说,那解药是跛脚和尚给的,但已被满心欢喜的颜溪月拽进了木屋。
屋内虽有多张椅子,但只有一张是干净的。
司徒瑶光找来块抹布,拭去椅子上的灰尘,“这么巧,正好三张椅子,好像专为我们准备似的。”
夏书恩吸入灰尘咳嗽了几声,带动了胸腔的伤势,他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忍受。
颜溪月看到他额头冷汗涔涔,拿起桌子上的茶壶,里面一滴水也没有,正要去烧水,被司徒瑶光抢过茶壶在手。
“咱们得了大师父的帮助,又有住处,喝水这种事就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了,还是我去吧。”
她瞥了一眼坐在桌旁的夏书恩,对颜溪月使了个眼神,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颜溪月明白她的意思,可现下如何治愈他的伤势尚没着落,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你不必管我的伤势,我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摇晃的烛火映照在夏书恩失神的面容上。
“天意当然是要你活了,不然我们与这位大师素不相识,何必要助我们?”
夏书恩的状况稍好了些,颜溪月去找了跛脚和尚。
“小僧又不是大夫,这治病救人的事,小僧做不来。”
跛脚和尚在灶前忙活一顿,给自己煮了一晚青菜素面,连锅底的汤汁都倒在碗里,一滴多余的也没有。
司徒瑶光刚烧好一壶热水,正舀水洗锅,听见跛脚和尚这话,嘴角一撇,“大师别说胡话了,我才刚看见你屋里的一张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全是药味。”
跛脚和尚左手拿起筷子,熟练的把碗里的面条送进口中,并不答话。
司徒瑶光悄悄对颜溪月动了个“随便”的口型,颜溪月也了解跛脚和尚随意自在的性子,转身去了木屋。
靠墙的四层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罐,还没靠近就嗅到药草芳香。
所有瓶子都作了标注,下面两层的架子上,带有颜色的瓶子装的都是瘴气毒药,上面两层才是治疗各种创伤的丸药。
“五芝护元丹?这可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灵丹圣药,想来大师采集的定是山中的珍贵药材,药性质纯性强,比外面的好上百倍。”
颜溪月找到的五芝护元丹是专为受了内伤之人所研制,药效如神,更是花钱也难得到的灵药。
“大师孤身住在深山里,武功又这么厉害,哪里还需要这些药来疗伤?”
颜溪月心中闪过此念,但闻夏书恩又剧烈咳嗽起来,便想不了这么仔细,取出一粒丸药给他服下。
司徒瑶光在厨房里忙碌一阵,端出来三碗白米饭,两碟小菜,颜溪月甚为过意不去。
“今日大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连他自己都只是随意吃一碗面,我们这样铺张,实在不妥。”
她想,跛脚和尚一人住在山里,这大白米饭说不定是好不容易积攒的余钱到集市上买的,又或许是自己种的。
在外人看来这一桌饭菜极其简陋,对于山中之人来说已算得上是铺张。
司徒瑶光却不以为意,“大师说了‘随便’,随便就是随意,他都没说什么,我们干嘛客气?对吗,大师?”
最后一句话她刻意高声询问,跛脚和尚虽在厨房,也一定能听见木屋里的谈话声,然而一阵酣睡的呼噜声从柴房里传来。
颜溪月把筷子递到夏书恩面前,“别再拂逆大师的好心。”
其实,就算颜溪月不说这句话,夏书恩已经饿了整整三天,本在伤势和重重打击下心灰意冷,但刚才服下五芝护元丹后,身体伤痛大为好转。
闻到饭菜香气,饥火难耐的他不得不端起了饭碗,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颜溪月愁眉一展,笑若灿阳的将自己的饭菜也拨给了他。
司徒瑶光亦欣喜不已,“月姐姐,刚才我跟大师说了几句话,他法号叫做‘了然’,一个人在这山里住了十余年,我问他的武功是从哪学来的,又为何要避居不出,他却不肯说了。”
“了然大师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咱们跟他才相识一天,还是别多问了。”
用过晚饭,夏书恩本想继续坐着发呆,心里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照料。
可腹中饥火一消,身体略微舒畅后,情绪莫名好转起来,加上这三天来的不眠不休,这时困意袭来。
颜溪月让他睡到了里面的一张床上,自己则和司徒瑶光在外屋的桌子上趴着将就一夜。
二人欲留心当晚的动静,以免徐离怀的爪牙寻仇而来,或许是来到这寂静的山林中,又或许是出于身体疲累,一合上眼皮就酣睡到天明。
暖日晴风,遍笼山林,山风拂来,屋前屋后的竹林沙沙有声。
除了景色清幽外,坐落在屋前的一块人高的巨石显得极为突兀。
昨夜疲于奔逃,星光未明,司徒瑶光也未曾留意过这块巨石,此刻方看石上刻有四个大字:竹心草堂。
笔法飘逸有力,又不失圆润纯熟,倒不像是用工具刻写,而是以手上指力刻就,地上散落些许粉末,乃刻字而遗留下来的石屑,显然是刚刻上去不久。
司徒瑶光忍不住笑道:“竹子空心,偏要叫什么竹心。”
清幽草庐下,一串念珠在了然的手中不知疲倦的转动。
“竹虽空心,却能弯而不折,折而不断,常青常绿,风雪难阻。无心之竹,胜过世上有心之人呐。”
“和尚不仅会当面骂人,还会拐弯抹角的骂人。”
往后的每一天,了然从早到晚都在忙碌,不是上山砍柴,就是下地种菜,挑水干活,闲下来也是打坐念经,一到天黑,就自顾自的去了柴房休息。
在五芝护元丹,颜溪月和司徒瑶光在山间采来草药的护持下,夏书恩伤势渐好,寻思既然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和两个女子休息在同一间屋子总是不合规矩。
这里只一间木屋,一间柴房和厨房,再多余的地方也没有了,索性和了然一同睡在柴房。
便是这般白日静观满山青翠,聆听松涛阵阵,夜观满天繁星,平淡如水的生活,心境与初入山时已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