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四人辞别村夫,薛天辰进宫面圣,禀报沧溟岛之行的结果,以及成亲王和徐离怀之间的图谋。
司徒瑶光的伤患需要静养,夏书恩和颜溪月带上她在长安城内的客栈落脚。
连日来,夏书恩默默找郎中抓药、煎药,除了偶尔与两人说上几句话,其余时间都是缄默不语。
颜溪月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从前无论遇到再汹涌难决的事情,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出奇的平静。
虽然彼此之间的交流少了许多,但两人心里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两人都不想让对方陪同自己去徐离怀的家中探得梨花雪。
两个日夜过后,薛天辰依旧没有消息传回,司徒瑶光翻来覆去睡不着,和颜溪月商议,不如天一亮就去找曹丞相。
天光大亮,颜溪月却找不到夏书恩的人影。
“他定是一个人去找徐离怀了,徐离怀那么恨他,再出现在那恶人眼前,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若只是不敌徐离怀也就罢了,偏偏他练就一身能吸人功力的邪功,颜溪月不敢想象,阴险毒辣的徐离怀看到夏书恩主动上门,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司徒瑶光亦心头黯然,拿手帕为颜溪月拭去泪水,“你别担心,夏大哥为人持重,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长安以西的保康坊附近,人流攒动,车马不休。
朝廷要对来犯的敌国昭虚发兵,眼下正面向全国招兵,消息一经传出,全国上下团结一心,军民皆是鼓足了勇武之气。
身体健壮的男子欲待从军,豪富之士欲待以家私资助朝廷,长安各地的官府衙门竟难以安顿来自各方的人士。
好在保康坊出了一个扶危济困,急人所急的大善人,出资买下保康坊的所有房屋,协助官府接待和容纳智勇之士的住处,富商捐出的资财也经由他手,再转交给官府。
这般至关重要的大事,其中更是关涉钱财往来,不仅仅是需要民间义士的信赖,更要有官府的公开支持。
吕半山离长安最近,一早就搬运上不少金银家财来到保康坊,看到门前人群汹涌,不耐烦拿身边的小厮喝骂出气。
偶然瞥见人群中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公子,立刻喜笑颜开,从马车一跃跳下,追了上去,“夏、夏公子!您怎么也上这来了?”
他下意识的想出口叫他一声“大人”,看到拥挤的人群,他又改了口。
夏书恩回头停下,“吕院主?”
“是啊,是我,去年匆匆一别,我家中遭逢变故,想邀请您到家中做客都找不到大……
找不到公子的人影,可巧在这碰上您了,等我见了徐离堂主,把银子交给他,您这回说什么都得上我家去小住,以报恩德。”
夏书恩看着他手拿扇子扇风,汗流浃背还万分热情的样子,眉头紧皱。
“吕院主怕是不清楚徐离怀的真实为人,这仗未必打得起来,你还是把钱带回家去,别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吕半山满脸惊诧,“徐离堂主与我也算得上是故交,他也长居梁城,他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
别管江湖还是朝廷,无论是吃不上饭的穷人,还是一时困顿的生意人,只要上他家开口,他眼睛都不眨的全都照办。
我吕半山虽然衣食无忧,可我就没他这份博施济众的慷慨之心呐。我记得您之前不是找过他,听说你们后来还一起出海去了荼蘼山,他什么为人,您应该有所了解才是。”
吕半山长篇大论的说了徐离怀这样那样的好处,简直把他夸得天山有、地上无。
夏书恩胸中气闷,这中间发生的种种变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
吕半山兀自说的口沫横飞,博得周围人的一声喝彩,他这一说不要紧,引得整条街上的人们开始对徐离怀啧啧称赞。
一扭头,夏书恩看到了两个更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寒伯?戎虎?”
两人听闻后也回头望来,欣喜之余,更是愕然一惊。
“夏公子?你、你怎么……徐离堂主说你们想留在沧溟岛,想向那什么老人求教长生之道,我就知道,年轻人哪能随随便便就放下这花花世界,这不还是回来了。”
“沧溟岛那么荒僻,回来就好啊,夏公子今日是来参军,还是为官府捐赠?”
寒伯与戎虎见到夏书恩固然高兴,可徐离怀当初撇下众人乘船离开,竟是给寒伯他们留了这么荒唐的借口。
想起一行人在隐霄寨内找到的那口未下毒的井水,夏书恩满腹疑窦。
“寒伯,隐霄寨内的水井不是你为我们留下的吗?”
“什么水井?”
寒伯与戎虎相对茫然,“我们回到荼蘼山,那里死了不少人,所有人都自愿跟随徐离堂主坐船回来,当时他还亲自去寨子里找找有没有遗漏的人。”
“那山寨内的井口怎么都被巨石封住了?”
“所有人都走了,留着那些水井也没什么用,徐离堂主说,若任由井口暴露,万一掉进去什么野兔山鸡,会污染井水。
你们若想开了要回来,必须把井口封上,给你们留一口干净的井水,想着你们个个武功那么高,连龙须鲇这样的恶鱼都能杀了,移开巨石应该不难。”
夏书恩心中暗笑不止:“留一口干净的井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又寻思那口未下毒的井水,恐怕是先前史家兄弟或是葛老三留作的备用井,幸亏外面罩了一口大缸,躲过徐离怀的毒手。
这时,人群轰的一声大响,所有人都欢声雷动的望向挂着鸿信堂的大门。
欢呼声中,有两个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一个是宽袍绶带的官员,另一个则是雍容卓雅的徐离怀。
温笑连连的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高声道:“不才鸿信堂堂主徐离怀,承蒙各路父老乡亲的爱戴和拥护,将传达民意的这一重任交给了鄙人,在下一定不负众望……”
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一旁的官员也盛赞一番,人群喝彩之声,有若雷霆。
“好一个扶危济困的大善人,好一个忠心为国的鸿信堂堂主徐离怀,你在人前作伪装善,敢不敢承认你过往犯下的滔天大罪?敢不敢说一说,几日前的你是如何练就一身邪功,杀人如麻的行径?”
夏书恩铿锵有力的话语在一众赞扬声中显得格格不入,人人四下张望过来,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