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府。
正堂中,一个满面严肃的老头正坐在当头一把太师椅上,手中还抱着一盏茶,右脚却不老实地踩在坐面上。
老头一脸因衰老而折出的皱纹,在右眼角上方,还有一个豆大的黑痣。低头饮茶间,露出一口斑黄的残牙。
若非他身上这一件颇有仙气的华贵亮黑锦衣,恐怕很难想象这老头就是执掌峰原郡姚家的老家主,姚作筹。
堂下客位,一个神情淡漠、闭目安神的中年男子正在自己位子上端坐,与姚作筹相比,他却要英俊上许多。
一身朴素的青色锦衣,并不复杂的黛色花纹贴边勾勒,加之一双剑眉横在宽厚饱满的天庭下,满是一身正气。
姚作筹摆弄了会儿茶盏,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嚼了两口茶叶,吐在碗中,便将空了的茶碗撇在一旁的八仙桌上。
“远儿啊。”姚作筹放下右脚,微微俯身,低声呼唤那中年男子。
“父亲,您叫我来是为何事?。”姚方远睁开双眼,看向姚作筹。
“刚刚商会又有一批冰属性材宝到了。”
“是为陈留平?”
“正是。”姚作筹重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惬意道:“我让长儿清点的时候做了点手脚。”
“嗯?”
“将其中足年份的材宝都收到咱家库房中,只留了些品级足够,但年份低些的材宝给陈留平送去了。”
“嗯…那父亲叫我是?”
“这些材宝的去向总要给商会个说法,我让长儿对外说是你修炼要用,来和你说下,让你知情,免得到时候露出马脚,让别人说闲话。”
“陈留平也不傻,您这样倒是显得咱姚家有些小气了。”
“哼!”听见姚方远这话,姚作筹不满地皱眉,闷哼了一声,又将身子斜靠在扶手上,用像是小孩撒娇一样的语气嚷道:“我不管,我就是要恶心恶心他陈留平。”
“这兑州他陈家是大,把咱挤兑到这峰原郡不说,还派陈留平来峰原郡商会任管事一职,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懂?
“这陈留平也是贱,好好在商会呆着不好,自打从临阁城回来开始,整天神神叨叨地调查这调查那。”
“这下好了,自己不知咋的身中奇毒,卧床不起,还要咱来给他张罗排毒用的材宝。”
姚作筹似是将心中憋了好久的不满发泄出来,一口气说了好多些话。姚方远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父亲。
“要不是远儿你早年成名,靠自己成了这峰原郡守,咱姚家怕不是就要跌出兑州世家的大名单去了。”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父亲。”见姚作筹眉头舒展了些,姚方远劝道:“咱姚家来此几十年,不也都好好的吗。”
“但心中就是不爽。尤其整天看着长儿在那个陈留平手下做事,心里就更不爽了。”
“方长忠厚老实,陈留平不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咱们嘛。您消消气,喝茶。”姚方远将自己身侧的茶盏递了过去。
姚作筹转转眼珠,接过茶后,又堆起满面笑容,关切道:“远儿啊,近来修为可有精进?”
“是有些。”
“哦?那好,那好啊。早日登入九品,咱姚家就又能有个仙人嘞。”姚作筹闻言,眉角弯弯,低头饮茶,却觉得连这稍凉去的茶水,都凭空多生了些滋味。
“我是没希望啦。”姚作筹把儿子递来的茶盏放在自己那茶盏旁边,“从你太爷开始,咱姚家别说九品,连七品高手都少。你爹我,还有你二叔三叔,就都是在这六品上蹉跎了一辈子喽。对不起列祖列宗哦。”
甩甩头,姚作筹满眼希冀地看向姚方远,正要开口,堂外,一个管事模样的仆人重重跪在门槛前,高声道:“老爷!门外有个少年郎求见郡守大人。”
姚作筹嗯了一声,回道:“少年郎?谁?可有印信?可是故人之后?”
“不知!那少年郎只说自己有要事禀报。”
“那他衣着如何,修为如何。”姚作筹眉头又压了下去。
“衣着普通,三品修为。”
“给他轰出去!”姚作筹提高了声音。
“是。”那管事低头退开,全然没见姚方远在一旁向自己所使的眼色。
“方远啊。”姚作筹喝了两口茶,又笑吟吟地看过来。
“嗯?”
“努力修炼!早日登入九品境界!
“他陈家厉害,除了陈谏秋本身是有点厉害外,不还靠这老不死的有个天府郡守杜宇这么个牛逼的忘年交嘛;那崎崖郡郭家更不用说了,家主郭守诚就是崎崖郡郡守,他们俩可都是九品修为。”
“若你哪天能把这两个家伙踩在脚底下,咱们姚家,那可就是兑州第一世家啦!到时候你爹我下去见了列祖列宗,那才不至于被他们骂得狗血喷头啊!哈哈!”
“是…孩儿一定努力。”
姚方远抽了抽嘴角,看着父亲傻了一样在椅子上狂笑不止,不时还拍一拍扶手,好似想到了什么乐呵事一般痛快,只得无语地坐在位子上,低头看着满地青砖。
…………
周怀民正忐忑不安地坐在商会楼的一间客房中。
他方才去拜访姚府,片刻等待后却被下人驱赶,无奈只能来这商会楼中妄图获得陈老帮助。
与在姚府相似,是大堂中的侍者替自己传达消息,自己将白玉令递出后,便只能在此干等着。
“周公子?”甜美的声音响起,是侍者在屋外轻叩。
“在的。”
拉开房门,只见那侍者俯身行礼,十分恭敬道:“陈大人此时在后院中养病,您且随我来。”
周怀民跟在侍者身后,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不由出声问道:“养病?”
“是。”侍者在前带路,走着端庄的小碎步,头也不回道:“陈大人上次巡视结束后便一直在调查什么东西,再回峰原城时便卧床不起了。具体情况小人也不了解,一会儿见了陈大人,周公子可亲自询问。”
“这样。”见侍者为顾全礼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克制,周怀民便也不再说话打扰。
二人自后门进入一处与商会楼阁相接的庭院。
一条方能供一人通过的狭窄碎石路向庭院深处蜿蜒,途径数个挂有鎏金门牌的拱门。
沿途的竹林挺拔而稠密,轻柔嫩绿的叶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些许破碎的光影。但再向小径深处看去,又只觉昏暗、幽静。
碎石路边尚有些经过修剪的低矮草丛,各垂着笼葱的嫩芽随意地扑在路上,掩去泥土之余,也让这条灰白小路与四周景色浑作一体。
“这是我们峰原城商会为贵客准备的住处,庭院初建时取‘曲径通幽’之意象,为的是让各位贵客在热闹的峰原城中心,也能寻得一处安静舒适的住处。”
侍者停在一处标有“天壹莲池清趣”字样的拱门前,转身向周怀民欠身行礼。
“陈大人在峰原城尚还有其他居所,暂居此处也是为方便疗伤。陈大人还吩咐了,若是周公子您需要,我们也会安排这样一间客房供您居住。”
“额,谢谢。先不用了,等我见过陈老再说。”
“好的。陈大人就在此门后的房屋中,周公子您自行方便就好。若之后还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诉我,我为您安排。”
“谢谢。”
“那在下便先告退了。”侍者再行一礼,小步向道路深处退走,退出几步才转过身去。
“呼——”周怀民长舒了一口气,在外野惯了,突然被人这样礼貌地供奉着,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更别提那侍者长相妩媚,胸前的一对傲峰挺立,加之其统一的墨绿色着装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白嫩,更是让周怀民大呼非礼。
抬头望去,在幽暗的竹林中,侍者妖娆动人的背影依稀可见,不时随裙摆的荡漾露出精致的足裸,周怀民连忙转过身来。
“花花世界迷人眼呐。”摇摇头,周怀民跨过那拱门。
自己有正事在身,还是尽快见到陈老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