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中骷髅寂静无声,唐玄雁挡在陆缘面前说不出话。
想不到眼前这道袍少年杀妖,竟是只为被吃的凡人报仇,可宗门里那些长老的坐骑。
哪一个没吃过上百人………
修仙者明面人人都说除妖卫民,谁又真把凡人放在心上,反倒是妖魔和他们有更多的共同点。
同样是人形,同样能修炼成仙。
很多修士收服灵宠坐骑时也根本不会在乎其之前吃过多少人,说到底凡人在修士眼中就是蝼蚁。
只是修士嘴上不承认罢了,维持着可笑的共同体面。
“陆公子你——”
唐玄雁对着冷目而视的陆缘眼睛,并没有把话挑明,只是微咬着唇气恼说教道:“吃人的妖,也是可以教化使其悔改的………”
“你我皆为修士,行事思维也自当放长远些。”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显了,能不能悟到就全看这少年的了,修仙本就是追寻超脱抛情去欲,太执着凡人的事岂非走了歪路。
于是吐出口气缓声道:
“行了,这只妖交给我处置吧,像她这么小应该也没害过人。”
转身轻声走进笼子,唐玄雁将虚弱惊恐的白发幼妖抱起。
而她说的这番话。
却让陆缘本就蔑视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冷笑………
好一个放长远些。
真是慷他人之慨,敢情妖怪吃的不是你家里的凡人亲众是吧,真想看看当这女人家里人被妖怪吃时。
会不会也如今天这般淡然,会不会也对吃人的妖教化悔改………
铁笼里。
刚被唐玄雁抱起的白发幼妖,突然戾脸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疼得唐玄雁脸色微变。
好在幼妖亮莹的大眼睛看见门口面无表情的陆缘后,便立刻松嘴把头往女人怀里钻。
唐玄雁长松口气。
幼妖动作更让她心生怜意,护犊子般抱紧小女孩,她便抬起俏面对着门口的陆缘斥道:
“陆公子你吓到她了,走远一点,帮你师兄收拾下尸体,等会儿我们还要回去向仙师复命。”
“那刘刚虽是恶人,被官府发现也是件难解决的麻烦事。”
他目含冷笑,没有回答。
只是退步让出铁门。
唐玄雁以为他终于肯放过这可怜的妖精,神经放松下来,抱着浑身颤抖的小女孩便要出去。
谁知刚到门口。
却见他却骤起左手,将缩头缩脚的小女妖一把从她怀里抓起,掐着其脖子摁在铁笼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唐玄雁措不及防,她惊愤的喊道:
“放开她!你小子竟如此无礼!”
泥菩萨尚有火气,何况是她出身士族名门的宗门弟子。
气愤下她率先出掌攻击。
然而陆缘早有预料,提前汇聚了灵力在掌心,尽管他有意留手还是一掌将仅有脉力的女人给击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体。
见状陆缘没再出手,收回右掌甩袖轻呵笑道:
“唐小姐未免太过天真,害没害过人总要亲自问问!你那手也该回去使药消消毒。”
“你——”唐玄雁在原地气极。
他没在理这圣母心泛滥的女人,缓缓转头,血面恐怖,眯着眸子森然质问手上的幼妖:
“我只问一遍……小东西。”
“之前杀过人没有?”
只要这小畜生胆敢吐出半句假话,他立刻便会像掐断刘刚一样,将其细瘦的可爱脖子捏成肉碎。
双目对视,可怜兮兮小脸的蜘蛛幼妖婴儿肥脸蛋涨红,莹亮大眼睛里露出无尽的恐惧。
但被掐得快断气的她却是露出尖牙愤恨道:
“没……没有……”
“但你杀了我娘,我发誓一定要吃了你………”
听到这话,旁边的唐玄雁暗叫不妙,这不是找死吗?这种时候还激怒这杀红眼的疯狗。
可出乎意料的是。
陆缘虽仍掐着幼妖脖子面若冰霜,却是漫笑着手上没有再使劲。
小畜生胆子还真大,能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敢说吃了他,看来这小东西确实没有撒谎。
之前确实没害过人——
自己立场虽始终向着凡人,却也并非好坏不分,对没害过人,特别是没害过好人的妖精。
他并不会赶尽杀绝。
“呵呵呵,想吃我给你娘报仇……看不出来胆子还挺肥,那你就不怕我现在宰了你?”
“我一定要吃了你!”缓过气的幼妖闭眼掉泪,嘴里只是愤恨重复着,俨然是不想活。
他眸中笑意愈浓,哑然道:
“好,那你可要记住,冤有头债有主,我叫陆缘。”
“若敢害其他好人……我保证把你蜘蛛脑袋拧下来!”
“扔地上当球踢!”
变作凶脸恐吓完,陆缘没了再留在这的心情,冷面收手将其松开,他将自己外面道袍脱下,披在衣不敞体,伤痕累累的小女孩身上。
疲倦道:“把她带回去吧。”
说着他看了眼右侧蓝色衣袍高马尾的唐玄雁,只穿着身白里衣走向了硕大蜘蛛尸体那边。
身后的唐玄雁傻眼了,这小子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她连忙上前将披着宽大黑道袍的瘦小女妖重新抱起,而缓过神咳着的幼妖也疑惑看着陆缘的白衣背影。
走近妖尸,刘刚尸首已经彻底被灵扇轰成血沫,黑漆土坑中师兄唐周正闭眼盘坐。
双手夹净魂符,口涌往生咒。
可能是怕以后刘刚的魂魄短时间再被人召出问话,这师兄竟选择直接将其魂魄送走。
真够狠的。
陆缘蹲在土坑边好奇的看着,怪不得他和唐玄雁差点打起来这家伙都没管,原来是在这做法事。
跟着牛逼哄哄的妖道张角,这师兄到底是有几把刷子。
五分钟后。
将净魂符埋进土里,成功做完送魂法事的唐周起身抬起头,却正看见半蹲着看热闹的陆缘。
他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轻甩污白袖负手道:
“知州儿子是为妖精所害,你可明白回去该说什么了?”
陆缘笑了笑,“明白,都懂。”
看见这小子笑这么开心,唐周冷着脸更是不爽,心想等我回去禀告师父后有你小子好受的!
铁笼里捡了刘刚的宝石匕首作为遗物后,他们将洞府油灯打翻,趁熊熊大火未起沿土道爬出坟口。
时间恍若隔世。
只见荒坟外面已临近傍晚,远处无边山际薄阳昏暗,坟口的冲天浓烟袅袅冒着黑气。
他们徐徐下山回到马车。
直到马车启程回到官道众人才松了口气,陆缘掀开车帘,远看了看山头薄阳的黑烟………
心情有些沉重。
修仙异世人鬼颠倒,妖吃人,人玩妖,不止是修士不把凡人当人,凡人自己也视底层百姓为贱民猪啰。
他又能做些什么………
边思索着,由于气血亏虚,陆缘抱手靠着车架不知不觉睡觉了,车上有些颠簸,他的脑袋左右摇晃。
坐马车对座的唐玄雁与怀里抱着的白发幼妖都紧紧盯着他………
………
城东,唐府大堂。
老知州刘安易背着手在堂里焦急徘徊,给唐家大姐和她两儿女都看晕了,唐芸打发儿女们回了后院。
而身穿黑沿黄道袍的张角则安然坐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不时拿起旁边桌上新换的热茶润嗓子劝道:
“稍安勿躁,知州大人。”
他早已知晓了事情结果,明白皆是那刘刚咎由自取导致。
顶级证道境实力的他,足不出户可知城外情况,随时都可以撕裂空间前去帮忙。
好在徒儿们都还表现不错,他并不需要动手。
本想着借着此次历练,激发下大徒弟善性,提高小徒弟的煞性,可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大徒弟仍是善妒畏权,视被害的凡人如贱民蝼蚁。
小徒弟虽过程心狠手辣煞性十足,却处处透出菩萨心肠。
张角明白。
这步棋自己下急了。
他看错了这煞星命格刚收没多久的徒弟,接下来这徒儿的发展可能将连他也难以预料………
天黑后唐府各处挂起了灯笼,随着院墙外的马蹄声,紧接着便听下人高兴来报小姐公子回来了。
众人忙出门去看。
另一边门口的马车里,唐玄雁秀眉蹙着伸手将陆缘摇醒,对这少年的看法也有了天差地别的改观。
从开始认为的狂妄胆小,到现在的手狠心善。
想到这,她又有些生气,毕竟临上荒山时这家伙可是把他们当猴耍,又装胆小,还说着什么怕血腥。
简直不要贼脸皮,杀人杀妖时眼都不眨一下。
“到了,还睡。”
摇了两下不醒,唐玄雁直接一脚踩在其布靴脚上。
这下陆缘是醒了,可靠门的唐周见状却是冷哼一声,闯了这么大祸还睡得挺香,死不悔改。
以后有你好瞧的!
愤愤想完。
他转头看着二姐唐玄雁怀里的幼妖不悦数落道:“二姐,你把这小畜生带回来干嘛,这可是妖。”
毕竟是自家二姐,见其执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头都不顺心,唐周憋着火掀开马车帘布跳落地面。
唐府大门里张角与知州刘安易刚好也正走出来,老知州刘安易苍脸上显得很着急,提袍匆匆上前问:
“各位少侠,我儿呢?刚儿!你在里面吗?”
陆缘跳下车捂嘴打了个哈欠,心想你儿做得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吗,州衙捕头调动全得你批。
不阻止,选择包庇纵容,你儿死了也是活该。
面对知州的着急的询问,唐周早有准备,开始了一段完美人情世故教学,先是遗憾与痛心的话术,告诉老知州已除妖报仇。
外加怀里小心翼翼拿出,那带血遗物匕首。
登时老知州便哭的声泪俱下,旁边的人好一通安慰,临死前刘安易还感谢他们替他儿子报了仇。
陆缘嬉笑心想。
活该人家是大师兄了,这八面玲珑的本事真不是盖的,怪不得张角放心将许多州府的施符传道任务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