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利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那人高亢的声音至少可以唤醒一小半意志比较坚强的人；而如果那教士不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就无法维持心理暗示的状态，导致余下的人也清醒过来。
而要完美回答他的问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圣典》里根本没有这个说法。赎罪券就是神圣教会发明出来的敛财工具。
迦利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看见一名中等高度、身材匀称的士兵站在那里，胸口和双肩在微微起伏，显然刚才费了不少劲才挣脱了那教士的心里暗示。
他单手抚胸，恭敬地做着教徒问候的礼节，但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对方，执着而自信，还带着一丝愤怒。
他是有备而来的，他早就为今天的事情准备好了这个问题——迦利作出判断。毕竟这教士不是第一次来圣城薅羊毛，可能这名士兵上次被薅过，事后醒悟过来了。
不过，单单这个问题本身，就足够让迦利对这名士兵另眼相看了——普通人哪里有兴趣去翻查整本《圣典》，寻找赎罪券的神学依据？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问题，那名主教级的教士也呆了足足五六秒，不知是惊讶于这士兵打破了心理暗示，还是在迟疑该怎么回答问题。
按他和这队士兵的队长的约定，到时候任由这些士兵受影响，也一起购买赎罪券，事后再把钱退还给他们，就当是为他当托了。整队士兵，只有身为初级骑士的队长有豁免心理暗示的实力。
“咳、咳！”那教士清了清嗓子，“是第十章还是第十一章来着？《圣典》提过，主神说，这些圣徒们的功德远远超过了他们作为凡人时所拥有的原罪。”
士兵不假思索地回应道：“那是第十一章第二十小节，这个小人记得。但是，哪里提到教宗冕下可以重新分配这些功德？”
“……”教士一时语塞，因为《圣典》里不可能说过教宗可以分配功德。其实，《圣典》的大部分内容是从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那时候没有教会，更没有教宗。
“圣徒们的功德，属于圣徒们自己。如果他们离世，功德归于众神。”那士兵继续大声说道，“我们凡人若需要这些功德，不应该直接向众神祈祷吗？
“我们这座城市的英雄——圣·西摩多阁下，据说英魂还在我们头上的这座众神居所里。我们直接去众神居所祈祷、去忏悔，是不是更容易获得他的功德？”
其实，士兵的这些臆测，从神学上不算太有道理。但圣·西摩多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城市，在本地人心目中有极其特殊的地位。士兵的一顿抢白后，周围人的心境马上开始动摇了。
“是啊！为什么要买教会总坛的赎罪券？不仅死贵，还远远不如我们直接向圣·西摩多阁下祈祷好！”一个本地居民清醒了过来。
“啊！我刚才在想什么啊！两个金币！我还欠着三个金币的货款呢！这要是花出去，我只能直接去上吊见主神了！”一名小贩开始后怕起来。
周围小声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即使还没有清醒过来的人，被别人一提醒、一推搡，也马上退出了心理被引导的状态。
迦利长出一口气——心理暗示被破坏了，不需要他出手了。
“混账！”一道愤怒的声音向那士兵冲了过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中尉军官，看起来是这队士兵的首领。他冲到哪士兵面前，气急败坏道：“你知道你干了什么？”
那士兵神情微变，显出无辜状：“小人研读《圣典》，一直有一些疑惑，所以向主教大人请教。”
“少给我装！出发前我是怎么说的？”那军官怒不可遏，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初级骑士的耳光可非同小可，即使是隔着头盔，那名训练有素的小兵也被扇得跳起，重重飞了出去。
小兵向迦利这边飞了过来。瞎老头不知是眼神太差没看见，还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那里，士兵的身体在空中竟被迦利的木杖绊住。木杖兜着他的身体空转了半圈，军官打在他身上的余力被尽数化解，身体径直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士兵摔在地上，声音很响，却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军官向迦利这边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而是走到教士那边，低声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迦利看了看坐在地上捂着半边脸的士兵——列兵军衔，原来是个新兵蛋子，没遭过社会的毒打，才敢用如此挑衅的方法打破教士的群体心理暗示。
当然，迦利还是非常赞赏这小兵的。年轻人，有热血、有正气才会上进；年纪轻轻就全是城府的，反而早早被磨平了棱角，没了朝气。
“小伙子，受伤了吗？”他问道。
“还好！谢谢老先生！”旁人看不出来，但身在其中的他知道老先生刚才用了巧劲，帮他化解了长官的力量。
“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迦利肯定了他刚才的言论，然后话锋一转，“但这没用。”
“为什么？”
“你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他们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迦利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军官和教士，轻声解释道，“他们的目的是把钱收上去。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再找到别的理由继续收钱。”
“你叫什么？”迦利又问道。
士兵回答：“莱纳·司空，新兵营的列兵。”
迦利伸手与他握了握：“我是迦利·岳，来自白崖王国的苦修士，很高兴认识你这样一位有正义感的青年。”
莱纳：“这没什么。我父母也曾经在这里做过小生意，买了几次赎罪券后，不久就破产了。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糊涂，进了军队后，我才知道那是超凡能力的影响。
“那时候因为没钱，我的小妹得了重病却治不了，不久就夭折了。
“赎罪券有什么用？能救我的妹妹吗？”
莱纳的脸上写满了悲愤和孤傲。迦利知道，他一点都不后悔刚才做的事情，哪怕这会让他得罪自己的长官，毁掉前程。
迦利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阻止他们，还需要点别的方法。”
迦利站起身，像个真正的盲人一样，用木杖左右敲击地面，慢慢探着路，走到那教士和军官面前。
他抚胸行了一礼，然后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位主教大人，老头子我眼睛不好，之前您说的黄金级赎罪券，能拿给小人看一眼么？”
教士刚才使用超凡能力被打断，前功尽弃，此刻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道：“给你看？你要这个做什么？”
老头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我有一个朋友，需要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