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骂他贱货的人都没了脾气,心道这是个傻的,没意思。
说到底,人啊,喜欢骂人,无非就是想欣赏弱者脸上憋屈的表情,那种隐忍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刻,才是骂人者最酣畅淋漓的快意瞬间。
皇天老子底下有大官员,大官员底下有小官员,小官员底下有商户,商户底下有掌柜,掌柜底下才是最不入流的臭鱼烂虾。
他们承受着一级级压迫剥削下的咒骂。
陈生认命了,他就是个贱货,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
偶尔遇到天桥底下弹着琵琶卖唱的女子,有人便会凑过来,一脸坏笑地打趣:“陈生,那不是你以前的阿姐吗?”
“什么阿姐,不过是同在破庙里歇过脚。”
那人就抄起汗津津的巴掌,搓了搓:“滋味如何?”
怒气在心中翻涌,面上却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们不是盖过一床被子?”那人却不罢休,紧接着追问。
“我盖你妈!烦不烦!”陈生被问出了火气。
那人见势不妙,不敢再问。陈生长得高壮,粗活干得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乞儿模样,他有硬邦邦的拳头和满身的腱子肉。
偏有不长脑子的,还要揪着这事不放:“嫩不嫩?要是嫩,我勒紧裤腰带,也能趟进一个被窝里。”
陈生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给了那人一拳头,重重地砸在那人脸上,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出。那男人也被激起了几分气性,两人扭作一团,周围是不断起哄地叫好声。
日子过得太烦闷了,这种拳拳到肉、鲜血四溅的场景,才更能激活人们麻木的神经。
他们需要看一些乐子,谁的乐子都好。
他们既是看客,也是被看的乐子。
人群散去,陈生脱力地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眼前突然浮现出阿姐的那张脸。他和阿姐是盖过一床被子,可那时候,他只把阿姐当阿姐。
眼角落下一滴泪,落进泥地里去。
等到再度转醒时,陈生眼前真的出现了阿姐的那张脸。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双手撑起身子,可刚一使劲,便仿若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虚弱地垂落下去。
掌心触碰到的,依旧是那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今却已破旧不堪的被子。幼时给他带来无数温情的被子,此刻却让陈生感到无比恶心。
陈语嫣笑眯眯地俯身向前,双手轻轻一按,便将试图起身的陈生重新压回了被窝里:“阿生啊,你瞧瞧你,就是这性子太倔。别人不过随口说几句,又不会真的掉块肉,你何苦和他们较这个真,拼得个头破血流的?这下可好,到头来还要贴银子进去买药,你亏不亏?”
陈生闭上眼,扭过头去,不看她。
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贱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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