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没事。”明月顺势坐到凳上,摸索着桌上的茶壶。
喝过水后嗓子好过很多,却也不想睡了,她坐在那缓了半晌才回过神,“叔文,你有没有听到女人在哭?”
这大晚上的,冷不防这么一句怪吓人的。叔文也静下来细细听着,的确听到一丝呜咽,若隐若现并不真切。
“我想去看看。”明月说。
叔文也起了床,“我跟你一起去。”
外面黑洞洞的,二人追寻着微弱的声音来到客栈后巷。那哭声近了,似乎是个小姑娘,一同接近的还有那烟花之地的艳曲春声。
戏园子吗?明月想着正要攀到墙头看个明白,被叔文拦住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不确定,听曲儿的地方?”
明月感觉到腕上的手紧了又紧,叔文忽然凑到她耳边,“太师父不让我们去的那种地方。”
不让去的地方?明月缓缓明白过来,道:“那更要去看看,行事不必拘于小节。”说着翻上了墙头。
透过稍远的几处拐角,隐隐看得到嬉闹之处的光亮,偶尔有人影一闪而过,也都是往别处去了。而墙下黑麻麻的,哭声就是从下面的屋子传来。
看明月跳下墙,叔文也跟了上去。
那间屋子从外面用铁棍拴着,并未上锁。听到门口有动静,里面的人连忙捂着嘴,不敢放声了。
明月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她看不到人只能先安慰着,“姑娘别怕,咱是路过此地的游人,在边上客栈住着,夜半听到姑娘的哭声,可是有委屈?”
叔文拿出一支火折子弄出些光亮,隐约看到暗处瘦小的身影,“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小姑娘颤巍巍吸了口气,迟疑着从掩身的地方出来,忽然跪在二人面前泣诉:“他们,他们要逼良为娼,求两位大侠救奴家出去吧。”
女子名叫林二娘,本是来投奔亲戚的,前些时候婶子说给她寻了个学手艺的去处,不想竟被骗到这点春院来。
“有这种事?”明月听着窝火,又看着对方模样可怜,心头一软,“我们帮你离开。”
叔文有些迟疑,但想到这是什么鬼地方,便也没说什么。三人回到刚刚的墙下,托着她爬上了墙头。
出了暗巷,明月对她说:“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先到我们住的地方歇息一晚。”
林二娘会错了意,忙跪下谢过二人,又道:“奴家虽心中感恩,却也不能以身相报,还请两位恩人不要为难。”
误会了这是。叔文忙说:“不是的,我们绝无此意,只是这天色已晚,担心你身无他物又无处过夜。”
的确,她在介泠镇就这一家亲戚,如今也不敢再走动,仅剩的银钱全被小叔小婶搜刮了去,三更半夜孤身一小女子能到哪里呢?想来这二人若真有图谋,刚刚在那黑屋大可行事,又何必将她带出来?总不会比留在那种地方更糟。
明月不懂她的犹豫,只是先伸手将她拉起,“我们走着说。”
路上,叔文拉着明月耳语了几句,她才有所顿悟,转头对林二娘说道:“不必有顾虑,我让店家收拾间屋子给你,你先休息一晚。”
屋里点了烛,明月打量着林二娘,见她瘦弱单薄,衣服也破乱不整,手背上红红的像是挨过打。许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她正慌忙收拾着凌乱的头发。
明月倒了杯水给她,“你饿吗?”
林二娘受宠若惊,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说罢明月出了门,屋里就剩叔文和林二娘两人。
叔文也不好和她单独呆着,干脆站到门口,又回头问她:“林姑娘有什么打算?若有能去的地方,明日我二人顺路也可捎带着你。”
“没有了。”林二娘摇了摇头,“大哥早年被征去打仗,至今下落不明,爹跟隔壁村的泼皮打架让人打死了。后来娘改了嫁,后爹日日喝酒骂我们累赘,还总拿棍子打我们。娘心疼我,偷偷拿了些银钱让我来介泠投奔二叔,谁知……”她说着,抹起了眼泪。
平静下来,她又说:“若两位不嫌弃,就收下奴家做个使唤丫头吧。”
她柔身要跪,叔文连忙阻止,“你别急,会有办法的。我二人也只是普通人家,承受不得。”
不一会儿,明月端着个碗回来,林二娘两天没吃过一口像样的东西,忙谢着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叔文看着碗内所盛之物,有些困惑。
明月心虚,“夜已深,厨子歇下了不好再打扰,索性我就借了灶房煮下这‘千蔬汤’,绝对熟了,能吃。”
见林二娘吃的津津有味,叔文弯起嘴角,没再说什么。
这一来回二人也有了倦意,出言安慰了林二娘几句,也回到自己房里继续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还在梦中,就被隔壁的闹声吵醒了。
“怎么了?”
“好像是林姑娘。”
林二娘房里屋门大开,二人进去,见一浓妆艳抹的刻薄女人正叉着腰瘪着嘴数落林二娘,在她身后还站着三个歪嘴斜眼的壮汉。
明月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女人被不速之客打断了发挥,有些不悦。她先上下打量二人一番,又回头看向林二娘,凶相顿起,“你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人前装的清高,背地里却在这偷男人,赶紧给——”她骂骂咧咧就要动手,被前来的二人推开。
面对着他们,女人的脸色却又变了,讨好般笑着,伸手就要摸向明月胸前,“二位爷,昨夜我们院里的林姑娘服侍得可还舒服?”
明月厌弃地打开了她的手,“你就是那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呦~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是自愿到我们点春院来的,可没人逼她,您瞧瞧这。”她退出两步,自怀里掏出一张契纸,从二人面前划过,又一手拍到了桌上,“您二位应该认字吧?”
明月看到那上面的文字和押印,心中困惑,回头看向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林二娘。
“我,我根本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是婶子让我——。”说着,林二娘跪下身来,“求您救救我,我不要去那地方,我愿意当牛做马侍奉您。”
叔文怒斥:“你这是诱骗良家妇女!”
女人翻了个白眼,“诶——她是不是良家我不清楚,但我们这可是白纸黑字的交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她家里既然收了我的钱,她又亲自画了押,那她自然就是我的人。您二位外地来的吧?可不能瞎冤枉好人。还是,去咱介泠衙门评评理?”
明月哪见过这种事,争辩不得为难不已。
“把这小蹄子带走!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女人说罢,身后走来一位壮汉就要将林二娘拽走。
明月阻止却被叔文拦下,“叔文?”
“在我弈朝,确实合规的。”
见此,壮汉轻哼一声,扛起泣不成声的林姑娘走出了屋。而女人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
“你还想做什么?”
女人斜着眼睛笑了笑,说:“两位不会是爽完了不打算给钱吧?”她身后剩下的两个壮汉走近些来,凶恶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
这是要赖下。叔文忿忿道:“我二人只是可怜林姑娘被你拐骗,才带她出来,没有你想的那些腌臜事!”
“那谁知道。两个外地人找乐子不到人堆里热闹,偏偏偷跑到那小黑屋掳走了我新收的姑娘,你觉得我们介泠的衙门信谁的?”她将那契纸扬了扬,塞回怀中甚是得意,“大老爷可是我们那儿的常客。”
明月不想理她,拉着叔文就走。
“老七老八。”
两个壮汉应声拦住了二人。
叔文瞬间上了火,转身回到老鸨面前,拔剑抵着她快要看不见的脖子,速度之快,吓得她立马变了神色,“你,你干吗?这光天化日想杀人赖账?你打听打听,我……”
她看着叔文越发阴沉的脸,直觉得颈上冰冷的锋刃越加紧俏,斜眼瞥向门口。两个壮汉正呆看着,她忙使眼色,那俩人才反应过来,出手袭向明月。
只是那壮是酒肉吃出来的虚膘,就看着唬人,在真正的练家子面前算不得什么,明月一拳一脚便将二人撂下。
“废物。”女人默默骂道。
叔文哼哼一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了?”
女人咽了咽口水,生怕真惹得对方动了手,连忙陪笑道:“我,我相信两位大侠,必然不是那种人。”
“哦,这样。”叔文收回剑,“咔哒”一声,吓得女人脸上肉都在抖,“那林姑娘?”
“这……我也是正经花了银子买来的,您总不能空口白牙说要走就要走吧,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她堆着笑,撑住桌子缓缓起身,躲到一边,“再不回去客人该着急了,两位有空来玩,我一定好酒好菜招待着。”
说着,她踢了踢地上两个废物,低吼道:“还不快滚起来!”
地上两人这才起身,慌慌张张出去了。
“等一下。”明月横刀拦住了她,“卖她的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