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时钟刚好指到一点,还有大约一个小时,要开始下午的竞赛。阮念在休息室找了一个角落,准备眯一会儿,可她脑子乱哄哄的。
祁成来科技馆做什么?
是不是来看她比赛的?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自从那天体育器材室之后,祁成已经两周半没来学校上过课了。也没打过电话给她。微信也没发过一条。
这些日子他在忙什么,阮念不知道。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一个男生真的想你、想跟你有些什么,他就一定不会不主动联系你。
他不主动联系你的唯一解释,就是他根本没那么在意你。
阮念深呼吸,强硬地把这件事从脑海里挤出去;下午她还要竞赛,实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后来又过了很久,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忽然被外面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又吵醒了。
阮念和同在休息室休息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语气竟然似曾相识,阮念心下一惊,连忙走出来,居然发现那噪音的来源,果然是姜临渊。
“张希蕊,你脑残吧?”姜临渊站在休息室的桌子旁边,如果不是有镜片隔着,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
他挑着一个男生少见的高昂声调,激动地嘴唇都是抖的,“你把我的实验步骤放哪里了?!下午的实验马上要开始了,时间来不及了,别闹了,好嘛?!”
张希蕊嘟着嘴,翻了个白眼,“你都说了,是你的实验步骤?问我做什么?”
姜临渊伸手一指,旁边站着的一个青年男性,“竞赛助理说刚刚是你拿走的。”
上午各个队伍设计好实验步骤之后,由大赛主办方封卷保管。刚刚姜临渊去取回,被告之已经被队友张希蕊申请拿回去了。
姜临渊第一次来找张希蕊要,她说她没拿;直到把竞赛助理也带过来,张希蕊这才没话说。
她看了一眼那竞赛助理,不情不愿地承认,“我熟悉一下步骤不行吗?”
“放哪里了?”
张希蕊找了找自己身上,“啊呀”一声,心慌失措道,“我就放桌上了,怎么不见了?”
桌面上只摆着一些文具,哪里有那实验步骤的影子?
就算是个傻子,这下也知道张希蕊这是故意的了。
姜临渊再也没忍耐住。一声国骂,跟着就朝张希蕊扑了上去。
还好他身旁原本就有几个竞赛助理和其它队的参赛者,见他一动,有一个竞赛助理眼疾手快,立马把他拦住,这时又过来另一个助理,这二人一左一右,把姜临渊抱了个严实。
“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大家都在劝姜临渊,“打人是不对的,何况人家女孩子也是不小心。”
姜临渊大骂,“张希蕊你MB,我和阮念忙了一上午,现在要怎么办?下午怎么做实验?你是傻B吗?”
他急得跳脚,恨不得吃人,好在这学霸身材纤细,在两个竞赛助理左右挟持的劝阻下,根本没他挣扎的份儿,他除了骂人什么都做不了。
张希蕊原是大家闺秀,富养着长大的,哪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个中午,她已经够倒霉了,从那个富二代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被人家保险公司追责,最后搞到她家长都不得不来签署赔偿协议。
而且,同组这两个人也来针对她!
刚刚姜临渊这一下,虽然没打到她,但她吓也被吓了一跳。
那个富二代她惹不起,姜临渊她可不放在眼里。张希蕊嚣张道,“你神经病吗?”
听到这里,阮念也急了。
他们折腾了一上午,四个小时,才整出这6张纸,下午的实验全靠它呢。而且后续提交实验说明也需要。她放下手中的实验器材,在她们队的桌子旁上下左右地找。
但问题是,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哪里有那六张纸的半根毛?
阮念想要炸掉会场的心都有了。
可她没这本事,能做的只有去劝劝自己那暴躁的队友。“算了算了,别冲动,暴力解决不了一切问题。”
暴力解决不了一切问题。但可以解气。
她说着,边从一个竞赛助理手中接过姜临渊的右手,“没事了没事了,谢谢你啊,我来扶他,我来。”
那竞赛助理见有一个队伍的来了,就松开了姜临渊的右手,准备交给阮念。不料就在这一瞬间,阮念却又往左边一闪,推了推抱住姜临渊左手那竞赛助理,“我还是来这边吧。”
那左手边的助理自然也同时松了手,结果就是钳制住姜临渊的两个助理,同时松了手。
而阮念一握上姜临渊的胳膊,却又不小心没握住。
那大学霸骤然得到身心自由,两步朝前,几乎想都没想,一下把近在眼前的张希蕊推得连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别看姜临渊细胳膊细腿的,但好歹也是个男人。张希蕊跟阮念撕扯时还可以略占上风,这会儿连抵抗都没来得及,直接飞出三、四米远。
刚刚撤走的两个竞赛助理瞬间又飞奔过来,一左一右又擒住了姜临渊的手臂。
阮念甩了甩自己的胳膊,一叠声埋怨,“这人这么大力气的!拽都拽不住。”
她又赶紧去扶张希蕊。这女孩子真的被吓到了,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哪里受过这种气?直接哭出来,委屈得不行。连同这一中午从祁成那里受的气,一发不可收拾。
“有病啊?你当自己是谁啊?你等着退赛吧!老娘今天就算弃权,你也别想上场!”
阮念挽着她手臂,一边轻拍一边安抚,同仇敌忾,“是不是男的?居然跟女孩子动手?学习把脑子学坏了吧。”忽然话锋一转,“你把他实验步骤放哪里了?”
张希蕊被气炸了,也不再遮掩,挑衅地瞅着被那两个竞赛助理架着的姜临渊,故意大声说,“没准不小心跟我的快餐盒子一起扔掉了,谁知道呢?”
阮念心都凉了,“别玩了,你看加拿大队那几个都在往这边看了,”她边说,边就往张希蕊的口袋上摸。
比赛是不让带书包和私人用品进场的,她如果藏,只能藏在身上。
张希蕊被她摸得不耐烦,一下推开阮念,“我说了不在我身上!你也有病吧?”
在这样大的比赛里,居然搞这死出。左右体面都没了,阮念也顾不得计较,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先找到东西。6张A4纸不是小东西,又硬又占地方,张希蕊的身上确实藏不了。可这地方就这么大,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堆文具,什么都没有。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吃完饭扔饭盒子那工夫,是能把东西弄出去的。
“你真放餐盒里了?那是咱们下午做实验要用的啊!”阮念高声道,根本没办法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就算你拿到UT的offer了,但如果比赛能得名次,保送你去B大不香吗?
张希蕊冷哼一声,“免了,不敢当,什么‘咱们’,那是人家物理银牌大学霸自己的‘科研成果’。能拿诺贝尔奖的。”
阮念她看了看表,已经1点35了,还有25分钟就要开始下午的实验操作了。现在想要再重新计算也不够多时间了。
为今之计,只有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那些选手们吃完后、统一被收走的快餐盒子找回来。
“等等我。”这时姜临渊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再发火,也改变不了因为什么资料都没有而只能退赛的事实了,于是恨恨瞪了张希蕊一眼,也跟着阮念一起跑了出去。
两人来到选手休息区,并没看到饭盒。问工作人员,说是垃圾刚才已经被全收走了。
阮念问“从哪个门?”
工作人员指了指方向。
阮念对姜临渊说,“走那边。”
后者却没动。
“两百多份饭盒,就算追上去又怎么办?!一个一个翻吗?”他沮丧地说。
阮念却不想放弃,“你再算一遍,要多久?”
姜临渊估算了一下,“最少也要两小时。”
“翻两百个快餐盒子,总也不会超过两小时。”阮念说,“而且6张A4纸很硬的,应该不难找出来的。”
姜临渊叹了气,看看时间,确实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得又跟着阮念追出去。
不料他脚还没踏出门口,忽听得前面的女孩子“哎”的一声尖叫,“等一下!等一下!”
一辆黄色的、送餐公司的小面包车,正停在车场入口。两个工作人员把一堆餐盒和两个空汤桶,抬到车箱里,然后一关后车门,两个人上了车就要往外开去。
阮念一面挥着手,一面拼命往那边跑。
“等一下!”她两只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喝。可惜距离太远了,科技馆的后门距离车场太远了!
她的嗓音本来就有点粗,音量又不大,并不是那种很尖锐的、女孩子清脆的声音,而且使出期末800米考试的速度也并没能跑多快,那两个工作人员根本没发现她。
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小黄面包车开远,一直到科技馆的大门口停车闸的地方。因为这车是登记了车牌的,连停车费都不用缴,那闸门的杆子直接就抬了起来。
阮念跑停下来,再也没办法了。
她两只胳膊撑着自己的腿,剧烈地呼吸,身上又累、喉咙又辣,但更难受的,是心里。
真的,特别难受。
她试着安慰自己。
‘即使能顺利做上实验,也不一定有名次的,毕竟只取前6名的队伍。’
‘她们队初赛排40,跟第6差得实在很远。’
‘即使没这个比赛加持,她也有希望保送的,毕竟她成绩排名好’。
‘即使保送不成,她也可以高考的。毕竟她成绩也不差的。’
可是纵然这样想着,心里就是难受得跟被人灌了酸汤一样。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不高兴,要来损害别人的利益?
你不高兴你去死啊!凭什么来损害别人的利益!给别人添麻烦!
她不想高考!
她就是想保送!
如果能保送上B大,谁会想高考!
她已经忍耐了两天了!为了顺利比完赛,她哄完这个哄那个!她这样社恐、不愿意跟任何人社交、难相与、又孤僻的人,一面忍着恶心、一面哄着那让人倒胃口的人!
她容易嘛?
一种掺杂了暴虐的悲哀弥漫,简直想破坏整个世界!忽然,阮念听得远处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清脆而残酷的声响,挟带着巨大的破坏力,震得人心一颤。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那闸机处、正要驶出大门的黄色小面包车,不知被个什么东西,在后玻璃上硬生生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说时迟、那时快,那面包车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从那撞击声处,传来玻璃破碎、掉落一地的噼啪声响。
坐在前排的两个工作人员赶紧下车查看,回头怒斥,“谁啊?”
这时,从后面路边走出一个男生。这人身穿一件黑色休闲帽衫,戴一顶同色系棒球帽,只看背影,便可见胸挺肩宽、昂藏俊逸。
他步履稳健、高视阔步,完全没有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自觉。一面朝向面包车走,一面把手里剩下的另一粒苹果大小的鹅卵石,潇洒随意地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我。”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有东西落你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