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郑牧遂道:“陶使君在时,牧曾说过,只要你二人安心在栖迟岩跟着康成公求学,牧就不会计较往事。听康成公说,你二人潜心修学亦有些明悟?”
陶商连忙道:“回将军,我兄弟虽然读了些书,但依旧才疏学浅,还需继续温习。”
“不用紧张,牧并无责问之心。”郑牧给两兄弟指了条明路:“若让你二人在徐州为官,必不会信我。襄阳刘表,善养士人,如今你二人身为康成公门人,即便才学有陋,刘表亦会善待。”
陶商陶应内心一动。
两人毕竟是贵公子当惯了,虽然在栖迟岩读书却受不了栖迟岩的清苦,有离去之心却又不敢离开。
思索片刻,陶商躬身行礼:“商,谢将军指引之恩。不知将军可有让我兄弟代办之事,若有所托,我兄弟赴汤滔火必定遵办!”
郑牧轻笑:“你倒是机敏!虽然你我昔日有仇怨,但这仇怨也并非不能解。若你兄弟肯诚心立功,牧看前将军面,也愿与你二人化解仇怨,他日立功升迁亦可光耀丹阳陶氏门楣。去了襄阳,记得甘夫人是前将军正妻,就足够了!”
虽说陶商陶应主动求投效,但郑牧也不可能真的交代二人重要的任务,最多当成闲子落下,有没有用取决于未来局势。
陶商和陶应亦是明白,私下商议后遂向郑玄辞行,郑玄亦其中缘故,也不阻拦。
小郑治要在栖迟岩接受郑玄的启蒙,陶商陶应自然就不能留在栖迟岩了。
以郑牧的性格,是不可能让小郑治跟陶商陶应身处一地的。
郑牧在栖迟岩待了一个月,待小郑治适应了栖迟岩的生活后,这才返回襄贲城。
以郑玄的名望,栖迟岩几乎不会有贼人敢来惹事,但为了避免意外,郑牧还是留下了家将家兵在栖迟岩外。
典韦长子典满,亦留在了栖迟岩。
时值建安二年九月末,凉爽的秋风吹拂着大地,伴随着远远传来的蝉鸣声,夏天的炎热已经悄然离去。
小溪边,水草清新,清澈见底,不时有小鱼穿梭其中,轻盈的身姿在水中游动,静谧而美丽。
路旁,红叶火烧,水袖般的树枝沾染着深深的红色,仿佛飘动着火焰般的光彩。微风拂过,红叶翩然舞动,风景宛若一幅美丽的画卷。
山坡上,茂密的林木静静地伫立着,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撒下串串金色的光线,让人感到平静和安逸。
田间的稻禾已经成熟,微风吹动,轻轻摇晃着身躯,仿佛歌唱般的哼唱。
岔路口处,古树枝繁叶茂,亭亭如华盖,似乎是在替田野的丰收而兴奋。
本该是高兴的时节,然而在青州士民心中,却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阴霾。
以巨洋水为界,西北部的平原国、乐安国、济南国和齐国被高柔和沮授抢先掌控。臧洪和朝廷公卿子去得晚了,只能勉强抢占东南部的北海国和东莱国。
沮授无愧其监军身份,其用兵善于大势,即便臧洪有赵云及公卿子相助,也只能勉强保住北海国。
东莱国有海贼管承抢占诸县,臧洪不敢轻易委派长吏。
臧洪这青州刺史有朝廷任命,但高柔亦有袁绍的任命且袁绍本就有任命青州刺史的权力。
在谁才是青州刺史的争辩上,本身不具备任何意义。
沮授倚仗军势,又令臧洪难以施为。
不仅如此,沮授又以“不可因军争而坏秋收”为由,只在齐国和北海国交界处屯兵,让北海国士民有时间收割庄稼。
不得不说,沮授的计策很高明。
这不仅让北海国的士民对沮授有了认同的心理,也对臧洪多了些怨言。
打又打不过又要强行打,这不是给北海国徒增祸事吗?
朱虚城。
臧洪聚杨修、陈群、赵武、祢衡等名门贵子和骑都尉赵云议事。
赵云虽然是刘备举荐的骑都尉,然而在一众公卿子和名仕间却显得格格不入。
大家都是出生名门,赵云充其量算是常山一个豪强子,凭借跟刘备的关系当了骑都尉,有什么资格跟众名仕共语呢?
赵云亦知道这群名门贵子的想法,故而在议事的时候基本不会开口多言;虽然不多言,但每次议事赵云必然是会参与的,可以不发言但一定得有听的权力。
“自领了陛下的旨意,我等抵达青州已经近两月了。不仅未能掌控青州,反而连北海都快守不住了。诸位都是名门俊杰,可有良策相告?”臧洪坐在主位,眉头紧锁。
臧洪本想凭借以前在青州的名望来让诸县依附,却不曾想沮授玩得更狠。
直接将兵马推进到濒临北海国的齐国临淄城,然后再给平原国、乐安国、济南国诸县长吏传信:认臧洪为青州刺史可以在城池上竖起臧洪的旗帜,沮授保证不会追究责任。
沮授也不提认高柔为青州刺史,就给一个选择,认臧洪就竖旗。
诸县长吏压根没得选!
臧洪人在北海国,沮授屯兵临淄城,谁敢认臧洪为青州刺史,还公然在城头竖旗?
圣旨?
大人物之间的较量,诸县长吏这等小人物哪敢掺和啊。
沮授见众长吏不敢竖旗,遂又给了众长吏考虑的时间,三个月内依旧可以改旗易帜认臧洪为青州刺史。
以软刀子行事沮授,很快就安抚了诸县长吏,压力直接就给到了臧洪这边。
打吧,貌似打不过;不打吧,这玩权谋也玩不过沮授。
杨修、陈群、赵武、祢衡等名门贵子亦是面面相觑,显然对沮授定青州的方式难以有效的抵挡。
即便是在平原国有不小名望的祢衡,也无法游说平原国的长吏支持臧洪。
这群想来青州镀金的公卿子,感到十分的棘手。
若北海国守不住,那么他们就得打道回府,灰溜溜的返回许县。
杨修看向一直沉默的赵云,玩权谋玩不过沮授就只能动武了,而这里最善武事的就只有赵云了。
“赵骑都,若要跟沮授动武,你可有把握?”杨修明知故问。
赵云抬头看了一眼杨修,内心明显多了几分诧异,这两个月来这群名门贵子可从未问过他这个骑都尉的意见。
虽然有些疑惑,但赵云还是如实的回答了杨修的提问:“沮授兵多将广,云或可勉强抵挡。”
祢衡忽然开口喝斥:“练了两个月的兵,你竟然只能勉强抵挡?前将军怎会让你来当这骑都尉!”
这忽如其来的喝斥,顿时让赵云锁紧了眉头:“祢从事,新兵未经战场,能抵挡已是极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杨修和祢衡这一带头,几个不显名的公卿子纷纷开始指责赵云,仿佛掌控不了青州都是赵云的错一般!
众口难辨,赵云再次保持了沉默。
臧洪见状,遂制止了众人对赵云的指责:“诸位,如今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总得设法胜沮授几阵,才能稳定青州民心。”
一个不显名的公卿子提议道:“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既然那沮授说不能在秋收月动兵,不如我等去奇袭临淄城,定然能生擒那沮授!擒了沮授,青州诸县必然响应。”
这个提议得到了祢衡的认同:“兵者诡道,跟那沮授不需要讲道义。祢某亦认为,可趁机奇袭临淄城。”
陈群摇了摇头:“此计风险太大!若奇袭失败,则北海国必会被沮授所得。”
祢衡执意道:“用兵哪有不犯险的?若考虑太多,如何能出其不意?祢某观那郑牧用兵,亦是以奇为主,若是郑牧在此,必然也会选择奇袭临淄城。”
陈群蹙眉。
祢衡的话虽然有道理,也的确符合郑牧用兵的风格,但那是郑牧自恃武勇兵马精锐才会奇袭。
眼下以赵云手中练了才两个月的新兵,去奇袭那不是寻死吗?
可若反驳祢衡,陈群也不知道该如何退沮授的兵马。
瞧沮授这阵势,明显是要用攻心策来瓦解北海国支持臧洪的诸县长吏。
臧洪再次看向赵云。
虽说祢衡的计策挺冒险,但臧洪亦有想尝试的想法。
赵云想到了刘备的叮嘱,遂道:“既然要奇袭临淄城,为何非得用刚练的新兵?”
祢衡冷哼:“不用新兵,难道你还能寻到久经战场的老兵吗?”
赵云不知道祢衡为何要针对自己,强忍心中不耐,提出了藏了许久的想法:“襄贲城距此不远,或可请冠军将军统兵助阵。”
若只是助臧洪平定青州,赵云用这几千新兵也能办到,可如今沮授带的都是精锐老兵,赵云可没自大到用这几千新兵去跟沮授对阵。
见赵云提到郑牧,不论是臧洪还是杨修陈群祢衡等众,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众人在青州待了近两个月,不仅未能完成掌控青州的计划,反而还要向郑牧求援,那这也太丢脸了。
不论是臧洪还是杨修陈群祢衡等众,哪个不是出身名门?
“我等众人自有对策,何须郑牧来援?”祢衡冷哼一声,第一个表达了意见。
祢衡跟孔融为友,孔融不喜欢郑牧,祢衡自然也对郑牧有成见。
陈群亦不愿意郑牧来朱虚城,被陈纪两次关禁闭都是因为郑牧,陈群着实不太想再看到郑牧。
杨修虽然有杨彪的叮嘱,要跟郑牧多结交,最好能跟着郑牧混军功,但见陈群祢衡等人的态度,遂也不多言;若是为了跟着郑牧混军功而跟陈群祢衡等人交恶,这是极为不划算的。
臧洪见众人反应激烈,遂也道:“沮授欲用攻心计,短时间内是不会动兵的,诸位再想想是否还有其他对策。”
赵云见臧洪等人都不要拉下脸去请郑牧来朱虚城,只能暗暗摇头。
虽说赵云不具备决策权,但这两个月参与议事也对青州目前的局势有了相对清晰的了解。
议事结束,赵云将这两个月了解到的情报进行了细致的总结,然后交给了好友夏侯兰:“子虎,你速往襄贲城,将此信亲手送到冠军将军手中。”
赵云跟夏侯兰私下里曾有多次探讨,故而夏侯兰对青州的局势亦是颇为了解,由夏侯兰送信可让郑牧对青州局势了解得更清楚。
夏侯兰不敢怠慢,当即藏了信就走。
朱虚城到襄贲城旱路八百里,夏侯兰疾驰了两日才堪堪抵达襄贲城。
见到赵云的书信,郑牧不由哂笑:“一群只知道制定利己章程的儒生,能成什么事?”
在郑牧眼中,陈群虽然有才但不多,更像一个将自己当成了老板的人事主管,自以为这天下间的贤才应该由自己制定的标准来考核才有资格入仕。
杨修虽然天资不错,但却受家世出身之累放不下自己的身段,行事张狂少有实用之策。
祢衡虽然自诩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但在郑牧眼中更像是个自以为什么都懂的键盘侠,喷人的时候引经据典貌似很懂,但真论其实务才能,能委任的职务却是非常稀少。
其余公卿子,亦是相差不大。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群理论知识丰富但实务水平极其低下又眼高手低的一群人。
若能沉淀个几年或许能堪大用,但如今去青州镀金却认识不到自身的不足,除了添乱也就只剩下空谈高论了。
夏侯兰见状问道:“将军可要出兵?”
郑牧轻笑摇头:“臧洪才是青州刺史,既然臧刺史不愿本将前往,本将又何必去惹人不快呢?”
夏侯兰一愣:“可将军若不去,北海国肯定是守不住的。”
鲁肃见夏侯兰未听明白,遂提醒道:“若臧洪守得住,还需要冠军将军去青州吗?臧洪不亲自来使相请,还想我等去青州卖命?他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即便北海国真的丢了,冠军将军也能将其再夺回来。”
夏侯兰顿时了然。
郑牧在等臧洪等人低头呢!
“末将应该如何回复?”夏侯廉又问。
郑牧顺势在一枚竹片上写下“不服者斩”四个字,又署上“冠军将军郑牧亲笔”。
随后郑牧将竹片扔向夏侯兰:“回去告诉赵骑都,本将许他便宜行事!”
夏侯兰的双眸陡然增大。
不服者斩!
这样的军令,也就有假节权的冠军将军郑牧能写出来了。
夏侯兰亦知道这竹片上四个字的分量,心中凛然:“末将这就返回朱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