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沈越说：“在饮品店里的时候，你明明很害怕那些人，为什么还会站出来？”
“因为，越越也在……”
“为什么会为了我站出来？”
白喵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回答，只是局促不安地盯着镜子，不敢回头对上主人的目光。
镜中的倒影里，脸颊悄悄泛上了一层红晕。
白喵的皮肤清透，衬得那抹红色更加明显，猫瞳急促颤抖。
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行不行，太害羞了。不想让越越知道原因怎么办？
白喵心里发慌，于是故意嘟囔着回避问题，顾左右而言他，半天也没讲清楚。
沈越没刻意关注白喵的小心思，只当是目前的语言能力还不足以表述明白，便也没再追问。
之后送去学校上上语文课再说吧。
白喵最近一段时间只待在家里，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小区的花园，因此对于这个未知的“学校”很是好奇：“学校是什么？越越，也去吗？”
“以前去。”
“现在呢？”
“已经毕业了。”沈越说，“和你要去的是同一所。”
“哦？！”白喵兴奋起来，“越越的学校！”虽然还不清楚那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但他显然更加期待了。
沈越能感觉到，目前自己对这只猫的教育方式初见成效。
前几天白喵还时不时出现严重的分离焦虑，不肯独自留在家里，但在新事物的影响下，有限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了，情绪也稳定得多。
这还要感谢上回林医生的话给了沈越新的启发。既然已经决定将白喵当作人类小孩来对待，那就应该教他人类的基本行为方式。
譬如怎样收拾自己的玩具、本子，不能用脏手碰食物，不像猫一样嗅探别人的味道。
育儿书上有许多溺爱孩子带来严重后果的案例，但沈越并不是这样的家长。
上学之前有许多准备要做，譬如购入书包、文具等。
这也是白喵第一回像人类一样握笔，几乎一整天都在纸上乱涂乱画，弄得手指上全是水彩笔颜料，把近乎透明的指甲染得五颜六色。
白喵也耍过小聪明，试图以哭哭啼啼的方式逃避洗手，不过沈越早就跟他约定好规则，弄脏的手自己洗干净，否则不准碰别的地方。
任凭他怎么委屈，又或是变回猫的样子撒娇，沈越也只会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不为所动：“洗手。”
不留下任何商量的空间。
猫天性就不喜欢水，却又没有和主人顶嘴的胆子，无计可施，只能不服气地用洗手液搓爪爪。渐渐地，为了少碰水，他也就学乖了，知道怎么才能不再弄脏自己。
不过随着学会的词汇变多，白喵有时候也会嘟嘟囔囔一些埋怨的话。
“越越讨厌。”
沈越没放在心上。
讨厌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贴？
*
渝市一所风景优美的大学校园内，一些学生们正在操场旁发着传单。随着大量的大一新生在秋季入学，校内社团也开始了火热的招新活动。
刚入学的齐家源就是其中一员，他看着手里漆黑的传单，无意识地将它攥成一团，又缓缓展开。
——意识提升协会，渝市分社。
“怎么样学弟？之前不是说有兴趣吗？”学长学姐围在他身边，满怀期待地询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齐家源犹犹豫豫：“里面真的都是像我一样的人？”他原本年纪就不大，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略显胆小的青涩男孩，“包括你们，也全都……见过那些东西？”
他甚至只敢模模糊糊地用“那些东西”来指代，不敢直呼其名。
学长学姐对视一眼，学姐清亮的声音率先响起：“当然了！意识提升协会致力于探究这些生物背后的真相，如果没见过的话，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存在？”
学长神神秘秘道：“我们的会长甚至还成功‘杀死’过那些东西。”
“真的？”齐家源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怎么做到的？”
见新人已经被勾起了兴趣，两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朝传单扬了扬下巴，“这种事当然不能在这里说。有意向的话，就加入我们社团吧，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还有其他的社员可供招揽，他们也不打算在这一个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说完就准备离开，却闻得齐家源在身后轻声道：“等等。”
学长与学姐转过头来。
齐家源眨眼的那一刻，眼瞳中绽放出用言语难以形容的异样色彩，非要描述的话，正如星星划过夜空，重重坠在地面上，碎片四分五裂，炸向整片人间。
那一刻他不再是自己，而是星之彩寄生的载体，更是廷达罗斯界域的一员。
“我加入你们。”齐家源露出略显怪异的笑容，“握个手吧。”
“好啊，欢迎这位学弟！”
色彩翕动的范围从一双眼变成了三双眼，星之彩如鱼得水，贪婪地游离在三人交握的手中。
“我们的社团活动……啊！”还没接介绍完，学长的太阳穴就传来针扎般的刺感，他头痛欲裂，却怎样也无法缓解。
发生在学姐身上的症状也差不多，痛得像是意识从脑海中被强行抽离，抹消。
这两人一左一右地倒在了齐家源面前，在被别人注意到之前，他伸手扶住了学长学姐摇摇欲坠的身体，面露担忧。
“是不是探究了不该探究的东西才会这样？”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如溪水一滴一滴流淌入两人的耳朵中，“我们只是人类而已，那些东西不属于我们，不想太多会不会更好？”
不光是眼睛，连带耳鼻嘴乃至全身，都被星之色彩寄生，侵入。
“还有……其他的社团、协会成员再这样下去也会有危险的，我们要不要救救他们呢？”
齐家源说：“答案一定是‘要’，我们是人类，人类不会放弃自己的同伴。”
“那么现在，请带我过去吧。”
片刻，学长学姐重新站了起来，刚才的踉跄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改变的只有意识，人类想要探求真相的意识，被星之彩一吞而尽，化作膨胀的养料。
“没问题。”学姐说，“我们现在就带你过去。”
微笑出现在了她的脸上，随即，学长的嘴角也弯起一模一样的弧度，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廷达罗斯是不可靠近的。
齐家源说：“可不可以告诉我，对于我们协会的会长，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当然知道。”星之彩控制着学姐的嘴唇翕动，将所有事全盘托出，“我们的会长曾经亲眼看见过人形的怪物。”
“哦？”
学姐机械地回答：“‘人形’的身体和人类别无二致，身后却会钻出数不清的触手。”
“会长说，那是被怪物侵蚀了意识的人——但经过改造的人，已经不能算作人类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会长还说，普通人想要避免怪物的侵害，就必须提升意识，探明真相。”
不过现在，被星之彩寄生的三人已经明白了何为真正的正确。
*
“人形的怪物”。
星之彩的讯息夹在风中送到耳边时，沈越正站在熟悉的校门前。
这是白喵上学的第一天，也是他毕业七年后的故地重游。
过了这么久，门口的保安还是同一个大叔，只是头发已由黑色变成了半白。他眯着眼，很快认出了沈越的脸，笑道：“你不是成绩很好吗，怎么，回来复读了？”
沈越把白喵的学生证递给他：“我送人。”
隔着窗口，白喵鼓起勇气，紧张地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沈白喵。”
特殊的孩子多了去了，不过十八岁才来读小学一年级的，名字里还带个“喵的”，保安大叔确实是第一次见。
他挥了挥手就让两人进去了。
秋季九月，总是有学生陆陆续续入学，负责一年级的老师已经在教学楼下等着接人，手里还拿着名单。
“沈白喵？”
白喵小小地一声，“到。”
沈越示意他跟老师走，白喵虽然照做了，心中却万般不舍，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进了教学楼。
这所学校汇集了众多特殊儿童，必须高度关注安全问题，因此每栋楼的一楼都配有单独的医务室，方便及时处理紧急情况。
医务室的窗户就在眼前，沈越忽地想起，自己上一次听到“人形怪物”这几个字，也是在这里。
那时是三年级，父母刚做出让他转学的决定，带着他来特殊学校进行拜访。
林医生和父母单独商谈，沈越则独自坐在隔壁的房间里。墙壁的隔音对正常人来说已经足够，他们不知道他能听见。
沈父沈母泣不成声，“……他的同学说看到他身上长有触手，吓得踩到钉子上，被戳穿了脚心。”
“那孩子后来疯了，别人以为他在说胡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以我们作为父母对沈越的了解，那些话应该不是假的……”
沈越对那个小男孩还有印象。
小时候沈越控制触手的力量还不纯熟，这个同学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人，吵着嚷着要看看藏在身后的“秘密”。
最终沈越答应了他，可他却吓疯了，据说至今还在医院中度日。
“叶公好龙”的同学，看到他在数血滴而惊恐失色的老师，生他养他，又对他生出惧怕的父母。
所以人类探求真相，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会得到什么？
沈越始终不得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