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大楼,沈越便朝陈雅之说的那个方向走,没几分钟就看到了店面。大大的霓虹灯招牌写着“猫咖”两字,即便在晃眼的夕阳中也闪烁到一眼看见。
“欢迎光临。”穿着小洋裙的服务员拉开门,笑意盈盈,“客人吃点什么?”
沈越随手点了一份小吃,选了个靠里的位置,静静看着四处爬来爬去的猫,数它们的数量。
十三只,或懒洋洋摊着肚皮,或吊在猫爬架上,或躺在客人的怀里睡觉。
服务员没来打扰他,他也没主动过去找猫玩儿,就孤零零地坐着,一如小学的教室里,没有一个同学会跟他搭话。
其实刚上一年级时,还是有不少人想和沈越玩的。
孩子们总会满脸艳羡地和他聊天:“你真好看,长大可以去当明星吧?”
“喂,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你不要总是霸着他,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玩!”
小孩子们吵吵闹闹,沈越心里却只觉得聒噪,没有任何一丝想要理会的想法。
直到二年级的夏天,某个同学贪玩脱了鞋,不慎踩在钉子上,被尖锐的金属直直扎穿了脚背。
他的哀嚎和哭声响彻整个走廊,血溅得到处都是,其他孩子也吓傻了,跟着哭成一团,老师们赶过来手忙脚乱地安抚,也于事无补。
唯一一个没哭的是沈越,他站在人群之中,盯着地面。
老师以为他是吓傻了,轻轻摇晃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沈越摇头。
“你在看什么?”
“血。”
老师赶紧来捂他的眼睛,轻声哄道:“乖,不看了啊。”
“我还没数完。”沈越说。
“数什么?”
“地上的血。”
“……血?”
老师难掩震惊,怔怔放下捂眼睛的手,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旁边的同学听见了那句话,爆发出声声尖锐的叫喊,传得愈来愈远,此起彼伏。
好吵。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沈越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几天后父母来了学校,跟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
有人叫他填了一些测试题,还有面目模糊的大人问了他许多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和别人不一样。
沈越看着父母,有些疑惑:“哪里不一样?”
只这几个字,却让沈母将脸埋进手中哭泣,沈父扶住她的肩膀,即便竭力忍耐,泪水也从眼角悄悄滑落下来。
后来沈越才知道,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会出言安慰父母,又或者是因此产生自责。甚至那些没孝心的人,会对父母感到烦躁。
可他连烦躁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潭死水。
三年级之后,沈越转学到了一所特殊学校里,这里全都是像他一样“不正常”的孩子——甚至沈越已经能算是“症状较轻”了。
除了语数外等科目,他们还必须学习一门叫做社会学的课程。当然,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学学科,而是教授孩子们如何融入正常人里面去。
譬如,“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要回答,就算觉得对方再蠢,也要应付一下。这叫讲礼貌,明白吗?”
一位姓陆的同学举手:“那我就不能不讲礼貌吗?”
“没礼貌会被打。”林医生一个粉笔头飞过去,正中额心,“懂了没?”
“……”
“我刚说什么来着?”
“懂、懂了。”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笑,这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情绪。”
从前林医生说过的这个知识点简单而有效,直到今天沈越。
正如此刻,一只狸花小猫爬过来用爪子拨弄他的裤脚,他温柔地对它微笑,几乎是本能反应,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还是老样子,正常人会喜欢的地方,对他来说只有无趣。
服务员见沈越半天都没有动作,以为他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于是热情地介绍:“先生,店里的猫咪都是可以撸的哦。”
沈越“嗯”了一声:“谢谢,我想问一件事。”
悄然间,服务员小姐脸颊有些泛红,点点头:“嗯,您说。”
沈越扬起手机,相册里存了十几张属于别人的照片,“这些人里,有没有眼熟的?”
服务员小姐怔了一下,防备下意识地浮上心头。这人突然向她打听人?是要干什么?
可当她的目光再度和沈越的眼睛对上时,不过几秒钟,警惕便在不知不觉中消散殆尽。
他说话时总会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和缓,每一个字落在耳边,都像不知何时拂过的春风。
这样的男人,看起来不像坏人诶。
于是服务员小姐就这样自己说服了自己,经过沈越同意后,她手指在屏幕上一张张滑动起照片来:
“这些人都没见过……嗯,这不是瑞灵吗?她之前在这里打过暑假工。”
沈越还有印象,十六个死者里,有一位女孩叫做董瑞灵。
“怎么,您找她有事?”服务员小姐有几分忐忑,“不过我好久都没有和她联系了。”
沈越摇摇头。
当然联系不到,因为现在的董瑞灵已经是一具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