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奇只是开玩笑,他当然知道楚映月不会刀了他。
要得到人鱼的祝福必须用生命来交换,换言之,楚映月和裴温聿的命运早就绑定在一起。
阿德里奇不会知道这种转换有多么痛苦。
夜晚,是祭祀的灵点活动的时间。
楚映月和安德烈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从高楼往下看,数不尽的灵点在黑夜中散发出萤萤亮光,它们朝着中央祭祀台飞去。
有些灵点依附在人们身上,跟着他们一起到达祭祀台,而有些灵点则聚集成一团,宛若巨型灯泡,和月光一起照着人们脚下的路。
新区的人对于祭祀的流程而言早就铭记于心,他们祭拜死去的亲人,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祭拜那些怨念过深的将士们。
楚映月披上外衣,在安德烈面前站了一会儿,念了个让他能够睡一晚的咒语,才放心地离开。
她借着权杖的力度,把整个人包裹在长袍底下,新区晚上可以不用戴面具,但是这并不是强制的规定。
祭祀台的大巫师在进行仪式的时候也带着面具。
毕竟没人想知道用圣水的会是隔壁家的屠夫或者削马蹄的小伙子。
楚映月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中央祭祀台的前方,有些人带着一盏小灯,殊不知那点灯芯根本撑不住这么长的路程。
她和一些人就地坐着,巫师拿着红黑色的布条绕着火台捆绑,左脸上画着三道线条,一直到颧骨的位置,再向太阳穴上弯。
右脸是只遮住眼睛的面具,有人说他的脸曾经被火烧过,面具底下是丑陋的皮囊。
上帝似乎很喜欢在外貌俊美的人身上开玩笑,他一半脸宛若希腊神话的人一样俊美,另一半脸却是遮遮掩掩的下场。
楚映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为祭祀做的准备。
在现实中,楚父帮过一些人驱魔赶鬼,楚映月坐在篝火边,看着父亲拿着利刃,向烈火中洒着朱砂符纸,生灵都是有感应的,而恶灵会排斥这股驱逐的力量。
风在争夺控制权,当一切回归平静的时候,生灵得到安歇。
这种仪式是最普通的祭祀,却需要施法人心无旁骛地施行。
而眼前这个半吊子巫师显然只是来走过过场的。
不过信徒倒是对他很尊重。
楚映月身边的一位蒙着脸的女士手心里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祝福的话语。
接着,中央台的火突然窜到天上,祭祀台两旁的巨型狼犬嘴里喷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绑在杆子上的彩条四处飞扬。
大祭司从后面走上来,头上扎着从头皮编到发尾的小辫子,脸上是与前面那人截然不同的纹路,额头上用红色的颜料画出咒语。
他的颧骨上有浅蓝色的鳞片,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细闪的光茫,眼睛如琥珀色透亮,脸部的折叠度堪称黄金比例。
楚映月看着他颀长的身形出神。
是他引诱她来的。
他想要借着祭祀悄无声息地完成转换仪式。
人鱼想要通过祝福把她从桎梏里解救出来。
裴温聿展开双手,宽大的长袍在晚风的吹动下起伏,无垠的夜空中,只有一两颗闪烁的星星。
倾刻间,覆在地面上的水珠腾在空中,诡谲异常的月光洒在人们身上。
在空旷的森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大人唤醒了他们!”
“他们又来了!”
“请帝国的战士们安歇吧!这里不会再有疼痛,不会再有背叛,啃咬声被火花吞噬,光明终将驱散黑暗。”
楚映月权杖上的红宝石突然开始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光芒,那些叫声仿佛在她耳边吵闹,而她仍旧紧盯着祭祀台上的那个人。
艾伯特衣衫不整地从森林里走出来,他的傀儡海曼像个行动迟缓的僵尸一样跟在他后面。
艾伯特推翻装着圣水的器皿,那透明的液体会让他看见他的脸,他和他哥哥一模一样的脸。
他受不了丹尼尔温柔的眼神,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抱怨,连被转换完精神力也不知道谴责他们那位利欲熏心的父亲。
他不断和脑海中的幻想作斗争,把幼年的自己扔进滚烫的沸水中。
他不要牺牲他的亲人成全自己。
艾伯特横冲直撞地朝着祭祀台走去,来祭拜的圣徒对这个没礼貌的人指指点点。
“什么啊,这个颠公怎么还在这里?”
“就是啊,把偏殿让给他一个人演戏还不够吗,还要来这里捣乱?”
“沃奈德到底在干什么啊,整天坐在房顶上,就看着这个人傻笑吗?”
楚映月不打算干涉艾伯特的行动路线,他什么时候能够发现这是幻想,什么时候就能走出玩偶屋。
艾伯特的冒进让众人很不满,他似乎要当那个第一个被祝福的人。
他松开了海曼的限制,自己颤抖地走上台阶,眼睛里满是疯狂的颜色,火焰之下,每个人的欲望被照得无比清晰。
戴着面具的巫师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停下了抖动的铃铛。
“请问你是要祝福吗?”
祭祀台周围是用强围起来的圆形,祭师和他的对话可以让附近的信徒都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