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府邸2(1 / 2)

在殷叔夜十二岁前,过的是逍遥自在么子的日子。

    功名和官职已经被上面几个兄长扛了去,阿父阿母对他无所求,家中事务更是不需要他担忧。么子的最大任务便是顺着天生禀性长大,承欢膝下便可。

    他的叔父殷东山也一样是么子,虽窝居自家中,最大的任务便是教导殷家青年子弟读书和政事。

    但他才名远播,朝廷几次任官他都推辞不前,且每次推辞,下次的官衔便更显赫,可他依旧坚持不任官就是不任官。

    和殷叔夜一样,他上头已经有好几个兄长在朝为官,殷家的功名无需他这个么子来担。

    经常有人讥笑殷东山是欲擒故纵,故意推辞,实则是想要上头自己开口给他更高的官位,但他深知叔父的脾性。

    做得好的事,不代表他爱做,不代表他乐意做。

    叔父有处理政事的高明才能和手腕,但他实际上并不爱做。

    有时候,老天爷真是错给了才赋。

    世族大家要做的事情多了去!在朝为官只是其中的表象,真正的实力和根基其实是在庄园之中。

    于是殷东山便时常带着殷叔夜,到隔壁山阳县视察自家庄园,顺道拜访他的一狗票名士好友。

    他自打五岁起便爱跟着殷东山游山玩水,品茗饮酒,反正待在洛都也没事干,无论是诸侯争斗或是边境的军事都没他的份。

    叔父的好友是几个厌恶朝政的士人,一同辞官之后,在山阳县某个种满竹林的村子中生活。

    他们在上阳国名气赫赫,顶顶风流,都曾经有过或高或低的官位,可却因为都厌烦诸侯间的恶斗,而隐居于此过著悠闲自足的日子。

    每每和叔父到这住上十天半个月,便是他最惬意快活的时候。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是一群奇人。

    宗炀从前是太学博士,曾有太学学生五百,他姿容俊秀,身长八尺,隐居在山阳县时,以打铁为生,村子中的农户经常拎着自家种的粟米或是自己酿的酒,和他换农事铁具。

    曾经的一介大儒,打起铁来虎虎生风。若无其事地袒著上臂,即使是挥汗如雨,举止看起来依旧是潇洒飘然。

    嗜酒如命的郁咸,顿顿餐时皆要喝酒,喝的醉时,便来抚琴高歌,他的琴曲冠绝上阳国。其中的落云散更是惊世动人,琴谱洛阳纸贵,一谱难求。

刑颖和阮良夫两个喜爱谈玄,喜爱谈天论地,可以从盘古开天讲到隔壁的阿春出嫁了没。在一旁聆听他们两个斗嘴,可以多扒三碗饭。

    还有擅写书法的汲松,很会酿酒的郁夫人,满脑袋想着长生不老炼丹药的井循。

    擅写诗文讽刺诸侯的王牧,还有擅写诗文讽刺夫君王牧的王夫人。

    当时他年纪太小,眼里只看到这群人在原野潇洒漫游,幕天席地,在田间挥琴吟唱。没有意识到这底下波涛汹涌的愤世嫉俗,也没有感受到世道对这群人的权势压迫。

    最后一次和殷东山拜访他们,是他十二岁的时候。离去两个月后,叔父的好友们因为不愿支持任何一位诸侯王,一个接着一个被杀头。

    一年后,洛都被破,他们如若当初侥幸没死在诸侯刀下,极有可能也会被石云射杀惨死在洛都之中。

    山阳县的竹林依旧翠绿,可故人已血溅故土。而如今,连故土都不在了。

    某种程度而言,虽然年纪相差甚多,但在他殷叔夜的心里,视他们为忘年之交,他们是他日后想成为的那类人---乱世之中,不为所动,不随波逐流,守着一亩地,守着娇妻弱子,过著隐世自足的日子。

    可是当洛都被破后,他连这一点隐居的念想都荡然无存。眼前有父母兄长杀仇之恨,他哪有什么资格做个隐士?

    死生契阔,有很多故交至亲,一转眼便是永别。那些年他经历过的生离死别多到他不敢去数。况且自打从军之后,他察觉自己有过人的军事才华,谋略军法一点就通,凭著满腔的愤怒,和一股血海深仇,在战场上杀敌无数。

    叔父也从一名闲散士人,变成不得不扛起殷氏家族命运的族中中坚份子,以及一个皇上倚重的权臣。

    光阴荏苒,十载前的旧事,如今不经意忆起,恍然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久的连他都快忘了。

    于是,当他站在宅子门前,凝望青杭这一群人时,心里的震动无法言喻。

    中堂之上,扶应文手持一只狸毛笔,聚精会神地誊写典籍,扶子规也一边把记在脑中的经文抄写在竹简之上。

    一旁的桂桑华拨弄著案几上的的桐梓绿藤琴,琴音悠扬,每个音律似是能穿透到竹林深处,然后在竹叶沙沙声之中消逝。

    在另一头,常夙沙挥汗袒著上身打铁,他的臂力强健,铁敲的铿锵金响。禹玠和禹融融则是在围着竹林之下的药草圃研究讨论。而

    三个女孩---宁青杭、周络陵和禹琳琳正在热热烈烈地批判一条留仙裙,一个说颜色太艳,一个说折子打太多,还有一个嚷嚷着浪费太多布料。

留仙裙内里的葛布是青白色,外罩颜色姝丽的罗纱布,穿在禹琳琳的身上时,其他人都称赞她今日看起来相当明朗动人。

    可是殷叔夜眼里只望见宁青杭。

    此时此刻此地,她不再是安静的北冥小鱼。

    和至亲之人在一块时,她会幻化成一只遨游天际,绝云气,负青天的鹏鸟。她脸上的笑容灵妩,明眸善睐,一颦一笑之间散发出妍丽生动的生命力,皆是发自内心不加掩饰的真性情。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沉迷于贪看一名女子的笑颜。

    当她回眸一笑,眼波流转之时,世上万物皆在一瞬之间消逝,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碧波竹海中的她,和他。

    殷叔夜矗立在宅门之后旁,久久无法动弹。这幅美好宁静的画有如山阳县的故旧之家。他甚至不敢出声,生怕一发声,这幅画会立即被老天爷收走,化成一场残梦。

    总算是有人眼尖看到了殷叔夜。

    颜隋月手里捧著一大盘香喷喷的嫩笋炙鹿肉,正从后头的灶房走出来。

    她笑着朝着他高喊:"唉呀,殷大人,你是何时来的?我刚炖了一大把竹笋,正好配着酒吃,赶紧来吧!"

    众人皆吃惊的往宅门处一看,果真是殷叔夜。

    青杭向他挥挥手:"欸,殷叔夜,你来的正好,青梅酒今天开瓮了,你也来喝小酌一杯!"

    桂桑华拨著琴弦的手指下手力道转轻,琴音音量小了些,但依旧听的到余音缭绕,笑道:"叔夜闲侄,酒可先别喝,叔夜先来我听听这一曲谱的如何,若喝醉了可就听不出是好是坏喽。"

    扶子秀则是拿起一大坨竹简,在半空中晃了晃,一脸苦笑:"阿母,叔夜兄长是来查看我们抄书抄得如何了,他得先来看看我写的这些简牍,再去听曲喝酒。唉,我可是抄到脑袋都朦了,这宅子里竹子这么多,分明就是个阴谋,来坑我的。"

    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连殷叔夜都忍俊不住。

    "才这样就累啦?这里的竹子可够你抄上十辈子都用不完,赶紧抄,认真抄!"扶应文白了儿子一眼。

    周络陵眼见殷叔夜纹丝不动,也征楞著不开口说话,忽然意识到他们似乎是过于随意了。她赶紧提醒:"各位,殷将军是朝廷一品官,身分于我们有别,怎么著也得起身行礼哪,别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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