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枬并没有在外待很久,一入夜,她的视线就暗下来,哪怕街上的灯全部亮着,她每走一步都还是小心翼翼的。
姜承烜左手牵着她,右手扶住她的肩头,几乎是半搂着她走。
她觉得,他这是在趁机占她便宜,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若是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再说,过不了几日就是做夫妻的人了,牵牵手也无妨。
她如此想着,原本还抗拒的心放宽了许多。
姜承烜本想带她回海内楼,但她坚持回云家,他便不强求了。
只惋惜道:“今夜繁星闪烁,海内楼上是最佳观赏地点,可惜表妹见不着了。”
云枬自嘲一笑:“我这双眼睛,到哪看不都是一样的么。”
姜承烜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日就要大婚,往后我们有的是时日,等你眼睛完全恢复好了,我再带你来看。”
云枬轻轻“嗯”了一声。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云府门口。
云府门前挂了两只大红圆灯笼,灯笼彻夜亮着,照得这附近一片红光影。大部分下人都已回来,白日还冷情的府邸这会儿有了人气,想是见了父母的缘故,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发自肺腑的笑意。
云枬道:“多谢殿下相送。”
“夜深了,殿下早些回去歇着吧,今日宫外人杂,殿下回去时千万要小心。”
听着云枬关心的话语,姜承烜心情颇畅快:“表妹不必担忧,从这儿到皇宫不过百十来步,能有什么危险?”
“不管怎么说,殿下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他轻笑道:“好。”
他看着云枬被人扶着进了云府的门,这才转身回了东宫。云枬还是太天真,储君出行,怎会是一个人呢?不过到底她这是在关心他,姜承烜心里比吃了蜜汁还甜,一贯沉稳如他,走路都轻飘飘了起来。
而云枬被人搀着回了荷华苑,这才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红梅已回来多时,这会儿正等在门口迎接她。她扶着云枬进了屋,表情颇八卦:“今日姑娘可还尽兴,都和殿下做什么去了?”
满室的烛光点亮了云枬的视线,她径直走向拔步床,仰头躺倒下去。她回忆了一下今日情景,不太好说。
“算不得尽兴,我不觉扫兴已是看在了殿下的面子上。”
红梅替她脱了鞋袜,在她脚边放了一双轻便的鞋,而后问:“殿下做了什么令姑娘不开心的事吗?”
云枬忽地坐起来,道:“不是殿下,是云薇。”
“今日殿下带我去了海内楼,我记得这地方才建起来没几年吧,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带我去了最高的地方,后来云薇也跟了来。”
“她来了也没说什么,坐了片刻就走了。”
“嗯,听说那酒楼是江南一富商建的,奴婢也没去过。”
“不过听姑娘说起二姑娘,奴婢倒是想起来了,听人说二姑娘今日回来看老爷夫人了,还在书房跟老将军大吵了一架,也不知为的什么。”
云枬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为的她。
红梅又道:“对了,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枬斜睨她一眼,道:“你何时也学会了吞云吐雾,有什么就直说。”
还不等说出事情,红梅就先发下了誓:“天爷保佑,这些都是外界胡诌的,奴婢说与姑娘只当听个笑话,又无半点真凭实据的,姑娘万不可因此与殿下生了嫌隙。”
原来是与太子有关。
她便说:“但说无妨。”
红梅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姑娘还记得那日何乐轩里死去的海棠娘子吗?”
她声音低了几分:“人传她怀了殿下的子嗣,遭二姑娘嫉妒,才活活被磋磨死的。”
云枬虽说近些日子也在猜测海棠与太子存在某种联系,但无实际性的证据,她问:“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奴婢今日瞧见了宫里的旧相识,经过他们身边时偷听来的,所以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姑娘往后掂量着,心里有个分寸。”
她大着胆子道了一句:“虽说您与太子即将成为夫妻,但也莫交了真心,还要提防着旁人才行。”
云枬“嗯”了一声:“我自然知晓。”
一歪头,瞥见静静躺在镜台上的竹笛,她拿起来摸了摸,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倾,红梅便见她横放唇边,吹了一曲《秋风词》。
曲调宛转悠扬,似情人耳语缠|绵。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姑娘这是,思念太子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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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舟浮浮又沉沉,几日就这么过去了。
距离太子大婚还剩三日,别说云家,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像心里装着事儿似的,都在等着这一天到来。
今日宫里的绣娘送了云枬的婚服来,要她试穿看看哪里还不合尺寸。
云枬的视线较前几日又清晰了许多,她看了一眼托盘里晃眼的红,轻抚上去,柔顺光滑的面料摸上去带着丝丝凉意,不过很快就传染上了她手的温度,温和舒适。
虽即将嫁作人妇,但云枬心中还未有真实感。一想到这是为自己而做的嫁衣,心中震撼大过其他。
红梅替她伸展开,在她身上比量了一下,目光中皆是惊叹。
金线绣的凤纹高调奢华,铺就在大红底面的婚服上显得更加光华耀目,红梅拿近了,才看到婚服上还绣了暗如意纹,给这件庄重肃穆的礼服添了一层朴实无华之意,说明帝王家也并非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
她又拿起霞帔一瞧,同款布料的霞帔上从头到尾镶嵌了双层黄豆大小的珍珠,据说一颗即值千金。
红梅感叹道:“姑娘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
她眼神流露出羡慕来,又道:“也是最富有的。”
云枬“噗嗤”一笑,在绣娘的催促下换上了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