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笑容满面地朝她走来,云枬却只觉得眼前的人比那日吃人的巨蟒还可怕。
她还来不及发话,姜承烜就率先不满道:“你怎么来了?”
云薇这才看了姜承烜一眼,嘟起一张嘴,委屈巴巴地道:“殿下不允许吗?妾也是殿下的人呀,怎么出来玩儿只喊了姊姊,留妾一人独守空房呢?”
姜承烜面色算不得好看,但也不再说什么。
云薇又道:“姊姊自回家来,妹妹还从未与姊姊坐在一起好好说句话呢,殿下何不成人之美,容我姊妹二人在此叙叙旧?”
姜承烜睨了她一眼:“随你。”
她缓步走到香盒前,柔荑只轻轻扇动,袅袅升空的香烟便扭腰扑入了她的鼻腔。浓烈的香气充斥肺腑,云薇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她呼出一口气,笑道:“殿下说要送妾的香,到底送到哪里去了?”
姜承烜定定望了她一眼,眼中似乎带着警告。
云薇眨了眨眼,葡萄般的瞳眸一流转,煞是无辜。
她转身,堆起一张笑脸来:“姊姊,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不欢迎我?”
云枬何止是不欢迎她,她恨不能永远都见不到她才好。
比不得云薇会伪装,云枬神情紧绷,只怕她下一刻便要引着她到窗子边上,伸手将她推下去。
姜承烜道:“玭儿恐高,还未缓过来,你休要在此喋喋不休惹人恼。”
“恐高”二字他加重了语气,似乎是专门提点她什么。
云薇觑了他一眼,果真不说话了。她坐在云枬对面,兀自倒了一杯温茶,小口啜起来,场面一度安静得诡异。瓷碗碰桌时,才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姜承烜手指敲在案几上,显示出他有几分不耐烦。
“既然出了宫,不如去见见你的父母,有一段时日不见,想必他们很是想念你。”
何必像个甩不掉的烂鼻涕,在这里徒惹人烦。
云薇低落道:“殿下是嫌妾碍眼了,不用殿下撵,妾自会离开。”
说罢她忽地起身离开,至门口时她回头与云枬对视了一眼,眼中似乎有话,但她什么都没说便扭头走了。
云枬觉得她真是莫名其妙,她作为一个早已入住东宫的未来后妃,想必今日出宫是费了不少力气的,然而她跑来一趟,屁股还没捂热就又走了,难不成她只是为了刷一下存在感么?
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她与太子也并非如传言那般恩爱,云枬视力不好都看出了太子对她的不耐。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她不在的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云枬不得其解。
不过她早已不把云薇看作姐妹了,云薇心肠歹毒,为了争夺太子妃的位置枉顾姐妹情谊不说,到如今还将她视作非除去不可的毒瘤,种种行止实在叫人寒心。是妹妹又如何,还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信。
她不愿再想云薇这个人,可她必须要面对的是,将来她嫁入东宫,她与云薇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那时,她能忘记过去发生的事而从容面对她吗?又或许,那时的云薇就能容得下她吗?
她想得出神,姜承烜命人传了菜她都不知道。
姜承烜凑过来喊了一声:“玭儿?”
“嗯……啊?”
“该用午膳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枬摇了摇头:“没什么。殿下,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日吗?”
姜承烜否认道:“不,来这里只是讨个好彩头,都说重阳登高,步步升高,因这一句福语,外面但凡是个凸起来的小土包都被人争着抢着踩一脚,你视力不好,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挤伤了你,我怎么跟父皇交代,便想着还是到这里来圆满些。”
他接着道:“今夜满城通宵,有人趁此佳节以诗会友,有人相约黄昏后,表妹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云枬想了想。
她想回家算么……
她是不喜热闹的人,倒也不是天生就如此,而是后来因病卧榻养出来的心性,如今一时也不好更改。
不过她觉得自己理应与太子熟络熟络,便还是决定去逛一逛。
姜承烜自然是欣喜的,他将店家送的一碟重阳糕推到云枬面前,还问道:“昨日的糕好吃么?这是店家免了银钱送的,你尝尝与昨日那家相比味道如何?”
说起来惭愧,昨日本就是她随口胡诌,她本心是不想吃的,便将那一盒子糕赏了下人。如今他竟还要让她评比,实在为难,她只得又随口扯了一句谎话,好在姜承烜也不过分追问她,竟被她遮掩了过去。
桌上有一碗羊肉汤,姜承烜很是贴心地为她盛了一碗,她想起自己惨死的羊崽子,不由得犯哕,婉拒道:“我吃不惯这个。”
姜承烜也不强求,便又撤了回来。
直到日近黄昏,他们才出了海内楼,这时云枬脚尖沾地,心中才踏实了几分。
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这还是云枬成人后第一次感受到京州的繁华。
姜承烜看别的姑娘手里都拿着一串糖人,便也派人给云枬买了一份。云枬咬了一口,牙齿都要被黏住了,不过很快红糖化开,丝丝甜意在口腔中蔓延。
好甜。
自她喝苦药以来已经多年不吃甜了,后母跟她说吃甜会减小药效,便不许旁人给她糖吃。如今想想,这不过是一句谎言,她竟天真得信了这么多年。
后来王拾家有拿糖腌制的野果子,不过糖分有限,咬一口还是酸的。
她这才发现,她喝了那么多年的苦药,还是第一次尝到甜的滋味。
她又咬了一口,发恨似的要记住这种味道。
忽感衣袖被人揪了揪,云枬垂眸一看。
身前是一位提着花篮的小娃娃。
小娃娃童音稚气:“这位贵人,买枝茱萸佩戴吧。您肤如凝脂,与这茱萸正相称呢。”
云枬见她年小,口齿却清晰,心中不免一动。
然而在她发话之前姜承烜便给娃娃丢了一块银锭子,还笑着夸赞道:“这丫头真是人小鬼大。”
“喏,这些银两够不够买你两枝的?”
娃娃收了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惊喜道:“够了够了!多谢贵人打赏,愿二位贵人生活美满,幸福安康!”
姜承烜与云枬俱是一笑,接过了娃娃递过来的两枝茱萸。
红的果、绿的叶,煞是好看。姜承烜将之别在耳间,而后替云枬佩戴到了头上。他瞧了一眼,果真如那丫头所说,茱萸衬得云枬更瓷白,云枬也反衬得茱萸更艳丽。
他禁不住夸了一句:“表妹宛若仙人下凡。”
云枬羞赧道:“殿下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