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柱从窗子里探进来,照得云枬羸弱的身影分外萧条。
“抱歉,我无心查探你的私事。”
唯恐刺激她想起什么伤心事,王拾赶紧转移话题:“方才跟蔡家妹妹说了会儿话,饭菜都要凉了,先吃饭吧。”
“嗯。”
云枬扶着扶杆起身,扶杆震动,整间屋子里都是清脆的铃铛声响。
声音似乎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谁也没再提那件事。
王拾搀着云枬在半人高的案几前坐下,方才还在供桌上的佳肴已经被端在了身前的案几上,云枬闻着香味儿暗流口水。
说句公道话,王拾的厨艺比不上云府的厨子,但胜在独有一番风味。她吃惯了珍馐美馔,偶然间吃到这样平常的饭菜,才体悟到什么是人间烟火。
王拾说过,他是跟着父母逃难来的,刚安定下来没几年,比起京州城内的百姓,像他这样的能做到餐餐饱腹便算作生活富足了。
这些话云枬在素琴那里也听到过。
素琴是妙方医馆里殷大夫的独女,殷大夫为了培养她,一初便让她到山里寻药识性,那几年她常常与山里人打交道,跟人家混得熟了还经常去人家家里蹭晌午饭,后来她回忆起那段时光,戏称自己为“半山人”。
可是云枬回忆起这半年来,她的嘴巴好像也没被苛待过,隔两三天便是鱼虾野味,王拾说鱼虾是自己捕的,野味是跟人换的,话说得很随意,好似不要钱,但云枬也知晓他的日子艰难,为了治她的瞎病恐怕自己的积蓄早都用光了。
不过很快了,待她回到云家,她会馈他一笔金银,如果他愿意跟她走的话,她还会在府内给他安排一个闲职,保管他下半生无忧就是了。
“上次你说太子要大婚,应当快到日子了吧?”她问。
王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了。
云枬举手投足间很是优雅,却不是故作矫情的那种,他这般山野粗人在她面前总是自惭形秽,每当这时,他便会邪恶地想,幸亏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他嘴上却在说:“没错,太子婚期定在下月廿六日,说好要一起去京州看一看的,却一直没能治好你的眼睛……”
话带惋惜,似乎很是愧疚。
云枬笑笑,并不在意。
她自然知晓太子在哪一日成婚,她也知道届时祖父会从西凉回到云家。与太子的婚事她本无感,经过云薇这么一闹,她偏要去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可否劳烦你明日去请王大夫来跑一趟?”
“是哪里不舒服?”
云枬摇摇头:“并非,只是想请他代笔为我写一封信。”
“写给你家里?”
云枬点点头,“这段时日多有叨扰,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打算问问祖父的归期,请他来接我。”
王拾的心蓦地坠了一下,懊恼方才不该说那样的话,急言解释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也没有觉得你是麻烦,你别误会。”
云枬:“我知晓,你是个善人,素昧相识却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长久下去一是拖累你,二是说出去不太好听,算着日子家祖于近期归家——”
“可是上回你寄的那封家信还没有回音。”
王拾打断她。
他也是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她就让王大夫代笔给家里寄过一封信,信的内容有些怪,只有一句诗句,他没读过书,因此已拼凑不出原句,只记得当时王大夫好奇提过一嘴,不过那封家信至今杳无回音,时间太久他都要忘了这回事了。
总不说回信不回信的,甚至她失踪了这么久,满地方连个寻人的贴示都没有,大户人家的利益纠纷多,恐怕此次她跳崖正好着了她后母的意,就算回去了,生活也未必如意,万一借着她殉情一事发作,岂不是闹得更难看?
他出于现实考虑,总有些担忧。
上回是寄给素琴的,牵涉太多,云枬并未向他说明。
正思考着如何向他解释一下,王拾却道:“罢了,总归是你的家事,王大夫晚时或许会从家门路过,我留意一下就是了。”
云枬闻言一笑:“多谢你。”
她郁郁了大半载,头一次这样高兴,那笑容明艳动人,如昙花初绽放,晃得王拾移不开眼。
他自嘲一笑。
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舒出一口气,道:“我去给你煎药。”
随即收拾了碗筷,去拿草药和药罐。
看到柜子里剩下的三包药,他暗自嘟囔:“不知在你离开前,还能否将这三包药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