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的手指落在小小少年眉间,为他抹平眉间褶皱。
“他脾性温和,从不对我发脾气。”离月的语气中充满怀念。阚洛留意了一下落款的日期,嘉庆十八年秋,在这一海缸的画中已经是最晚的一副了,在那之后,再无画作。
除非,那之后朱府发生了巨大变故,抑或是后期的画作被人为损毁了。
阚洛走到案桌前,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以蟠龙镇纸镇住,那蟠龙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尘灰。纸上书有四字:见字如晤。这几个他倒是识得,没没离月给他写信,便有这几字,他实在认不得,都让离月标拼音的,如此一来倒学的快,识了几个字。纸上剩余的空白之处,除了落下的几个墨点,再无其他了。可见有人曾在此处,执笔犹豫了很久,千言万语,最终也没落下。
虽不知是怎么一段故事,阚洛心中也染上了一丝惆怅,案桌右上角垒着数叠的书卷,如今一看,竟是一封封书信,封面的字迹同宣纸上的无甚差别,字体娟秀端庄,无一例外都书有王郞亲启四个字。封口的封泥仍原封不动的印在上面,将近百封信,都没有拆开的痕迹。阚洛好奇心更甚,他直觉,这位给王郞写信的墓主人曾在这座坟墓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信很可能是她生前回忆,抑或是对未亡人的寄语。
她是谁?她为何要将墓室建做新房?
鬼使神差,阚洛揭开了封泥。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把信纸抽出一半。他不信鬼,但毕竟这是别人的隐私,这般做,是否对死人过于不敬?阚洛把信封扔回案桌上,单手为自己无礼的行为不停道歉:“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一只手取过那封信,抽出信纸来,一目十行。
阚洛掀开眼皮,讶异道:“离月,你?”
离经叛道的离月丝毫不惧:“你,神神叨叨。”
“别人的书信怎可私自拆阅。”
“你不想找到解毒之法?”离月将阅完的书信叠好放回信封里。
是哦,主要是这身毒不痛不痒,他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了。
“还是你关心我,离月你快看,这里还有。”阚洛化身书童,为离月拆起信来,虽然他也迅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但认不得的字太多,看得很吃力,他看完一封,离月至少已经看完十封了。随着拆开的信越多,离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等他们看完所有信件,大致捋明白了发生在朱府的灭门惨案的由来。阚洛从荷包里摸出金簪,因为之前被他情急之中凿石,它漂亮的花纹早已磨损,变得粗糙,他感叹:“原来,这墓中葬的,真是你爹爹的娘亲,而你赠我的金簪,不仅是这座大墓的钥匙,也是朱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百年前,朱家本不姓朱,乃是姓燕,原是武林大家,当时家主受恩公之托,为守护一柄神剑,携一家老小弃武从商,迁来平安镇,从此改头换面,更换姓氏,世世代代做起了生意人,连习武也成了家族秘辛,绝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勉强才将燕云十八式传下来。奈何这一脉人丁不旺,代代单传,到了离月外祖母这一代,只剩一个独女,为了家族延续,离月的外祖母朱云不得不抛绣球招亲,朱云自小养在深闺,无人能识,容貌品性如何无人知晓。
但毕竟朱家财力雄厚,就冲这万贯家财,一时之间前来抢绣球的青年才俊也挤破了头,万人空巷。但当朱家姑娘出现在抛绣球的阁楼之时,诸人傻眼了,人如其姓,想是自小锦衣玉食伙食太好,大家自我安慰,人不美,吹了灯也是一样的,为了家产咬牙忍了。
但朱姑娘提出了三个要求却让人傻了眼,一则男方必须与原生家庭断绝关系入赘朱家,二是不得拿朱家一分一毫自食其力,三是未来孩子皆冠朱姓。长得肥头大耳且满脸麻子就算了,还傲慢苛刻,不少凑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把朱家绣球招亲当做笑话,只有一人留到最后,朱云自然不会轻易便嫁了,设下三道难题考验,被男子一一破解。此人便是王洛。朱云假意拿乔,令王生回去等结果,实则私底下是派人考察王生品性,自己尾随观察,此人家世简单,乃是孤儿,品性纯良,在邻里乡间颇有美名,这一来一回,朱云与王生相识相知,结下孽缘,相处之间,王生自称已接下朱家绣球身负婚约,不为朱云之美色所动,朱云对这个才貌品性皆上等的男人颇满意,遂如实告知身份,以金簪为聘,红妆十里。世人方知朱家有女美如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知悔煞多少人。
婚后生活美满甜蜜,王生乃是读书人,一心想考取功名,但朱家从商,不欲与官家有太多来往,王生不得不断了读书路,跟着朱老大爷学习商贾之道,须知读书人清高,受不得市侩的铜臭之气,逐渐与朱家生出嫌隙。无意间,王生发现朱家竟也是武术之家,不能从文,那便习武,总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他央朱云教他武功,奈何朱家武功不可外传,即便是入赘的女婿亦如此,老丈人发现王生知晓朱府秘密,一度想要杀人灭口,在朱云的苦苦哀求下,才罢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