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从厨房端了碗银耳莲子汤。
这几日约莫就是郡主的小日子了,郡主惯有腹痛的毛病,提前喝些清热解毒的银耳莲子汤最是合适。
她从画室旁经过,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窗内的姑娘将右手交到了身侧郎君手上,自己只偏头看着窗外,粉面含春略带几分羞涩。
他身后的郎君眉眼张扬,嘴角还悄悄扬着弧度。
她不由得一愣,总觉得卫世子此时的这般神态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就连他那双眉眼,她瞧着竟也有几分的熟悉。
目光再落到郡主身上时,只看到她眉眼间再没了往常的那派冷然,兴许也有黄昏暖阳正洒在她身上的缘故,看着竟有几分从前的鲜活。
脸上虽未见笑意,却已经比平常温和了不少。
南枝忽然想,若这位卫世子对郡主当真是真心以待,想必九泉之下的谢少将军也会放心将郡主交到他手上吧。
既然夫妻之礼已成,南枝只盼这位卫世子莫要伤了郡主的心,当真能助郡主查清王爷王妃当年的真相,也能护得郡主余生安稳。
因已经应下了许清禾的两个条件,卫澈今夜可是大大方方地踏进了内室,可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许清禾带了几分有怨的脸。
卫澈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又要赶我出去?”
许清禾只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上了床。
卫澈试探着走近,见她没有阻拦,便也跟着躺上去,这才从身侧之人的身上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像是血腥气。
“……你来月事了?”
“要么闭嘴睡觉,要么出去。”许清禾呼吸有些重,脸色也不好看,虽是气呼呼的话,可说出来时却是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儿。
卫澈忽地起身,许清禾虽是察觉到了,但连眼皮也没抬起,只当他是要自觉去次间睡。
小腹上的坠痛扰得她有些睡不着,等好不容易酝酿出了睡意,忽觉身上被子一轻,紧接着又一重。
她才睁眼,卫澈便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正在给她掖被角。
“你……”
“刚灌好的汤婆子,小巧极了,应当不会压疼你。”他这般说着,转而又移到床尾。
许清禾脚底一凉,紧接着又一热,又是两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贴了上来,方才还冰凉一片的脚底立即就暖和了起来,登时让她觉得小腹上的疼痛都减了几分。
她每每来了月事都会小腹坠痛,且还手脚冰凉,不论冬夏。
卫澈伸出长指揉了揉她眉心,温声道:“不是难受?难受就少说话……也少皱眉,有碍观瞻。”
他为自己做这些细小入微的事,许清禾本还有些感动,听到后来便只剩嫌弃了,只凉凉瞪了他一眼,可也没力气发作,只好静静地闭上眼。
说来也怪,方才的睡意分明早就已经被打乱了,可只片刻之间,竟又重新聚了回来。
许清禾想,这也许多亏了卫澈大半夜跑出去灌好的汤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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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许清禾一直睡到巳时。
南枝早已经守在门外,等房内摇铃声一响,便进去服侍郡主清理洗漱。
“世子已经去了宫中上值,走前嘱咐郡主这几日就无需去主屋寻国公夫人说话了,反□□中人多,也不缺郡主一个。”
为了不让人寻到话头指摘,更为了以后能顺利出府,许清禾此前是立志要在国公夫人那里树立一个好媳妇的形象的,虽不是日日请安,但也要每隔三两日就去一次。
卫澈得知后一再劝她不必如此,许清禾都不为所动。
她很清楚,如今国公夫人的礼待都只是因为卫澈,初时尚且可以,但久而久之,难免不会对这么一个不懂礼数的儿媳妇多有挑剔,就如同当初的魏太后那般。
若到那时,莫说出府,她怕是连闲时作画都难以做到。
与其当真走到那般地步,倒不如先乖巧温顺些,只为日后做打算。
今日早膳桌子上,再不是寻常的温热小粥,反而多了碗红糖鸡蛋酒酿,带了些淡淡的酒香。
十三岁时她第一次来月事,正住在谢府,谢家叔母便亲手煮了碗红糖鸡蛋酒酿给她,满含慈爱地望着她一口口喝完,却让许清禾眼里落了泪。
那时候父王母妃已经不在,她只能从谢家叔母身上偷得一点点母爱。
如今酒酿入了口,竟如记忆中的味道别无二致,却更让她眼眶发热。
现在不光父王母妃,就连谢家亲友也不在了,只剩下了她与南枝。
可不论心中如何伤悲,现在到底比不上从前,若她是与谢祁成婚,那婚后再怎么放肆也无妨,可现在到底是居住在辅国公府,为了日后的方便,她还是打算去主屋走上一趟。
赵娩自然也看出了儿媳妇的不适,都是女子,她也不会对其过多难为,只说了几句话便让人早些回去休息了。
若是平常,没有静安邀约,没有姜先生的任务,许清禾总会在画室一待就是一整日,只为多作几幅画出来,好拿去换些银钱。
可今日她实在提不起精神,身上也无甚力气,只懒懒躺在软榻上望着窗外。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十分热了,连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裹着热浪,太阳将架子上的紫藤花晒得有些蔫巴,眼看着就要凋谢。
南枝坐在榻边给郡主揉手腕,也顺着郡主的视线望了眼窗外,道:“这花至多再开两日,眼看就要落了,郡主总不能再舍不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