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的小女孩叫爱什琳,她有先天性的智力残缺症状,平日里总是畏畏缩缩地跟在别人身后不愿意单独行动。这会儿爱什琳紧紧地抓着海德拉的手腕,仿佛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挣扎着。
海德拉只好紧紧地搂住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轻声安抚她。
有人抓住了海德拉的头发,她回头朝对方睨了一眼,是个去年刚来到这所孤儿院的小修女。
近几年进入孤儿院的修女几乎都是罗维娜那一边的,大多都认可靠近海德拉会沾染上一些不幸。那名小修女抓住海德拉的头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看到海德拉投射过来的视线之后,她愈发恐惧了。
“罗维娜大修女……”
她小心翼翼地叫唤着,而罗维娜正拿着剪刀准备剪断另一名女孩的辫子,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剪?”其他的修女催促道。
她们特意将给海德拉剪发的任务留给这名小修女,就是怕剪了海德拉的长发,她身上的不祥像神话中九头蛇斩不完的脑袋一样在她们的身上抽长开来。
那名修女低垂着脑袋,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我不敢……”
“快剪吧,”海德拉皱眉道,“磨蹭着对你对我都不好,还是说……你希望我诅咒你?”
“不不不,我马上剪!”
小修女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沿着发圈扎起的位置剪了一圈,海德拉养了好久的长发落地,被风吹散,和其他女孩们被剪下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海德拉的心情糟糕极了。
临行前,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原本顺滑的长发此刻披散着,被毫无章法地乱剪一通,缺口参差不齐,勉勉强强能够到肩膀的长度。
她狠下心来,从旁边的桌上抄起剪刀,将多余的部分全数剪掉,最终留下了一个二八分的刘海,黑偏棕的头发半卷着,抄起的那半边刘海隐约盖住左侧眼角,只露出一点额头尖。
“海德拉。”
夏洛特在身后喊她,声音温吞,她走过来踮起脚尖帮海德拉轻轻地整理着头发。
“你现在不只是漂亮,还很帅气。”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不忍打扰镜子里的少女。纵然夏洛特动作非常温柔细致,但是海德拉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她转过头对夏洛特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不难过。”
“嗯,”夏洛特轻轻地应了一声,她的长发在今天的风波中逃过一劫,却被梳得更整洁,每一缕头发丝都紧贴着头皮,显得整个人更加纤细瘦弱。
她轻轻张开嘴,海德拉听到她用一种平淡又悲伤的语气缓慢地向她倾诉:
“我真希望等我到了年龄也能像你一样也收到其他学校的就读邀请,我不想在这里上学……“
”海德拉,我真想和你一起走。”
……
海德拉心情复杂地提前到达了和来时的车站,邓布利多教授已经在那里等她了,正仰着头细细读着站牌上的信息。
海德拉远远地看见他,快步走到他身边,轻轻问候道:
“教授,抱歉让您久等了。”
邓布利多教授早就察觉到海德拉情绪不佳,他并没有急着启程,只是抬起眼睛注视着海德拉,目光慈和:“不用抱歉,还没有到我们约定的时间呢。我原以为你会花更多时间陪陪你的弟弟妹妹们……”
海德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邓布利多教授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如此,事实上,这次海德拉体内的默默然没有爆发已经十分令人惊喜了。他的视线停留在海德拉的新发型上,略带惊讶地挑高了眉毛,随后又恢复平静。
“看来这次回去让你收获了很多,海德拉。虽然我的审美可能早已跟不上这个时代,但请由我这个老头说一句,这个造型确实很酷,很适合你这种清爽干练的类型。“
海德拉闻言抬起头看向她的教授,他正在微笑,眼神充满鼓励和欣赏,海德拉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连忙撇开头,不让自己流泪。
“谢谢您,教授,”海德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教授,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的无能?”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海德拉?”邓布利多教授摇摇头,“你比绝大多数人要优秀的多,这点并不会因为你难以改变现在所处的境遇而动摇——相反,越是艰难,就需要你拿出更多的勇气。”
“海德拉,你知道吗?在不知道你对治疗术有那么强的执念之前,我很疑惑为什么分院帽不把你分入格兰芬多。你是我至今见过最有勇气的人,海德拉,如果我是你,我可能早就已经疯了。”
邓布利多教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做得非常棒,年轻的孩子。”
“可是现在……”海德拉的声音哽咽,她咬住唇,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哭泣的冲动,“如果未来我会毕业成为一个巫师,巫师又不能在麻瓜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我又能为那些孩子们做些什么呢……?”
“难道……要像今天这样逆来顺受吗?”
“或许不能。但是请不要忘记,即使你不是一个巫师,你也拥有一颗纯净善良的心,”邓布利多教授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双肩,“魔法不是所有病灶的解药,海德拉,爱才是……”
爱。
这个字眼让海德拉听得陌生,但又恍惚熟悉,她的思维有片刻停顿。
“可是教授,当你的面前站着我这样一个糟糕的学生,你会如何向我解释‘爱’呢?过去最爱我的人已经逝去,我原本的家早已不再是我的避风港了,现在的我就像无根浮萍,弱小到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珍爱的人。”
邓布利多教授沉默了一阵,他的眼睛看向远方,仿佛在遥望另外一个世界。海德拉也迫切地朝他看的方向看去,引入眼帘的却只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宽马路。
“海德拉,其实你比很多人都要清楚爱的意义,并不需要我来为你解释。你甚至也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清醒最明白‘爱’意味着什么的人。如果你能为我上一课,那是我的荣幸。”
“教授,我觉得我不懂爱,”海德拉自嘲地抿起唇,“我亲眼看见母亲死在我的面前,有人却告诉我那是‘母爱’;我至今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自然从没有感受过‘父爱’;进入孤儿院两年后,我的第一批玩伴全死了,夺走了我的‘友爱’……现在我可能只剩下最后的‘师长同学之爱’了。”
她面前的教授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温和地注视着她。海德拉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她说不下去了。
“海德拉,爱是一条漫长的路,它表面被阳光笼罩却布满荆棘,”邓布利多教授轻声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领悟到建造这条路究竟有什么意义。但就在现在的岔路口,爱教会你的第一课便是‘离别’。”
“有许多人直到最后才能悟出这个道理,爱却将这一课放在你在这条路上所面临的第一个分叉路,这足以证明你不会是一个无能的人。每个人对‘离别’的定义都不同,但归根结底它们是一样的。海德拉,你要学会克服‘离别’带给你的苦恼和悲伤,而不是永远活在‘爱’的阴影里。”
“‘爱’是累赘,我是因为爱才会成为默然者的。”海德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且固执。
“是的,孩子,”她的这句话意外获得了肯定,邓布利多教授的眼神悠远而深邃,“‘爱’确实是累赘,也是束缚。但‘爱’又是救赎,它是你唯一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