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今日的晚餐是一些燕麦饼和甜汤,燕麦饼的大小勉勉强强能够盖住半个缺了口的盘子。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海德拉甚至觉得曼德拉草散发出的苦味都变得别有一番风味了。
孩子们在修女们的注视下埋头用餐,海德拉没在晚餐时见到罗维娜修女,艾瑞丝修女和梅芙修女负责在一旁监督他们不许浪费食物。
不过,那几乎是没有必要的——那些食物只够每个孩子吃个半饱,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面前的食物,便开始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向装食物的大盘子。
但没有人会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只能喝一些水,等着几位修女在晚饭后领着他们念祈祷文。
晚餐时间结束后,孩子们就会被赶回卧室,他们的卧室几乎都挨在一起,是几间很长的屋子,左右靠墙摆着两排木板床。海德拉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床铺挤在一间小房间里,小一点的孩子可能会两人挤一张床。
海德拉会将珍妮特帮忙加工过的小毛衣给那个名叫吉米的小男孩套上。他还太小了,晚上只能喝一些米糊,不过他倒是不怎么闹腾,被套上温暖的毛衣时还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对于海德拉来说,那一夜过得很快,但她却很晚才堪堪入睡。耳边传来的是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雨倾盆地下着,她身边的夏洛特睡得不太安稳,双手紧紧搂着被子的一角。
接下来的两天里,罗维娜修女依旧不允许任何孩子靠近旧楼。艾格妮丝大修女的尸体将会被安葬在那栋楼后的一片隐蔽的墓园里,那是没有多少孩子知道的地方,但海德拉却非常熟悉。
在1965年流感中病逝的修女和孩子们都被葬在了那里。孩子们没有墓碑,坟头上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他们的名字,大部分人的姓氏都还是“威尔伯福斯”。
海德拉即将返回霍格沃茨的那天早晨,罗维娜修女在早晨读过第一遍祈祷文后一反常态地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穿着西装的男士出现在他们这些孩子们面前,并向他们介绍这位先生姓勃朗特。
这位勃朗特先生大概是一名慈善家。他用一种令海德拉感觉到不适的眼神端详着面前这些孩子们,同时听着罗维娜修女在一旁为他对孤儿院内的设施进行讲解。
“目前看来,我愿意为威尔伯福斯孤儿院提供一些善款,罗维娜大修女,”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已经不剩几根的胡须,一边时不时大喘气,一边费力地说,“但保持朴素艰苦是必须的。”
“假如孩子们为伟大的主忍渴受饥,那他们也算是幸福了,”他扬起脑袋,用一种近乎圣洁的语气对他们说教道,身上的肥肉微微颤抖着。
罗维娜修女似乎对他的慷慨感到十分惊讶,但能够这么顺利达成目标也算是意外之喜。一个小修女为这个慈善家倒了一杯水,勃朗特先生便坐下喝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杯,几次差点将里面的茶水撒出来,但哪怕是这样,他的视线也不曾从孩子们身上挪开。
他的眼神让所有的孩子都感到不安,但罗维娜修女却好像习惯了似的,继续耐心地讲解着这座孤儿院。
这位慈善家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海德拉的身上,她是屋内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黑偏棕的长发梳成马尾垂在肩膀处,皮肤白净,身材纤细。
他伸手隐晦地朝她指了指,转头看向一旁的罗维娜修女,“我上次来好像没见过这个孩子。”
罗维娜修女愣了愣,脸色略显尴尬,“噢!先生,这是海德拉·普鲁伊特,除了假期之外的时间都在其他地方上学,马上就十五岁了。”
“我以为孤儿院的孩子都会在这里上学呢,姓普鲁伊特?这么说,这个丫头难不成是某个富家小姐和那个畜生生的孽种,被发现后就扔在孤儿院门口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她是个古怪的孩子。”
“这样啊,也难怪,如果我有一个弱小又可爱的女儿,她背着我和一个毫无作为的吟游诗人偷情生子,我可能也会和她断绝关系。”
勃朗特露出了遗憾的神情,可海德拉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的虚伪和做作,她沉默着听着对方将那个吟游诗人默认为她的父亲,“那么普鲁伊特,你在哪里上学?”
他这话虽然问的海德拉,但罗维娜修女并没有给后者回答问题的机会,而是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在外地上学,好像叫什么……霍格莫茨?当年她那位白发苍苍的校长亲自来到这里带走的她。”
“霍格莫茨……?完全没听说过。”
勃朗特似乎真的揉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子想了一会儿,不过他其实根本不在意海德拉是否真的上了学校,海德拉的沉默寡言让他很快就对这个半大的姑娘失去了兴趣,他转头就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孩子身上,询问他们的学习情况。
“噢!夏洛特!”
他在一旁的木质茶几上放下杯子,朝着海德拉身边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夏洛特·威尔伯福斯,今年七岁,性格比较胆怯,身材也娇小,虽然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瘦得厉害,但是她的五官在整个孤儿院里都能算是最精致端正的一个。
“你好……勃朗特先生。”
她怯生生地回应道。
那位营养过剩的慈善家先生露出了“慈爱”的一面,他似乎格外偏爱眼前的这个女孩,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她的手里。
“吃吧,夏洛特。”
她拿着糖果低着头,似乎不敢看那张胖嘟嘟的脸。
海德拉看着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但是却什么都没说。有恋童癖的慈善家在这里并不稀奇,她在过去的数年里见到了太多类似的事情。但慈善家手中的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金钱却是孤儿院此时急需的,因此一些修女为了所谓的“大局”会选择忽略那双满含淫邪的眼睛。
“乖孩子,”看到夏洛特安静地吃着糖果,勃朗特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铜币递给了她,他看起来非常高兴地拍着自己肥胖的肚腩,“罗维娜修女,等天气再冷一些,我会给你们送一些保暖的衣服。”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勃朗特先生!”
罗维娜修女连声道谢,揽住夏洛特的肩膀让她给这位慷慨的先生鞠躬,随即又带领其他孩子们向他表示感激。勃朗特先生则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夏洛特的肩膀。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孤儿院,这也就导致他全程看到了午餐前混乱的场景——两个女孩因为一些争执趁着修女们不注意便揪住对方的长辫子扭打起来,尖锐的哭喊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罗维娜修女气疯了,为了不让勃朗特先生反悔捐款,她冲过来抓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胳膊想要把她甩开。
但那个女孩却倔强地紧咬牙关,任凭另一个女孩的手使劲拽扯她的头发,依旧死死拽着那条长辫子不肯松手,尖尖的指甲抓花了对方的脸。直到那名女孩尖叫着求饶,她自己左右两边脸也挨了罗维娜修女的几个巴掌,她才肯松开手。
“你们……你们!”
“罗维娜修女,”勃朗特先生站起来,他轻描淡写地瞥了那俩女孩一眼,随手掂量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女孩的麻花辫,“修女们每日辛勤劳动,美化了这些孩子们的恶浊躯壳,却没法丰盈她们的不朽灵魂啊……”
被他抓住麻花辫的女孩子顿时瞪圆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盯着这个男人,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勃朗特用食指点了点那个女孩的脑袋,余光注意到看向他的海德拉——她比其他孩子们都高了不止一个头,实在是有些显眼。
“普鲁伊特,你在外地上学,你觉得我说的这番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没有,先生,您说得非常对,”海德拉从善如流地应对,她走上前去,假装是要与他抱着的那个女孩玩闹,实则是在第一时间将勃朗特和那个女孩分开。她用手臂环绕着那个女孩,让他们隔开了距离。
“是吗?”
勃朗特挑了挑浓密的眉毛,那双老鼠一般狭隘的眼睛在海德拉怀里那女孩的脸上扫了几眼,伸手摸索着女孩那头干燥的卷发,目光却落在海德拉的脸上,突然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罗维娜修女,尽快给这些女孩们剪头发,这些头发太累赘,不利于教育,”勃朗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板起脸严肃地指挥这些孩子面朝墙壁站成两排,“她们现在就像一群不受管教的野猫。”
“噢,当然。我亲爱的夏洛特,你当然可以留着你那头漂亮的长发,它们是那么柔软、美丽……”勃朗特说这话时可能眯起了眼睛,仿佛已经幻想到了某幅画面,语调越发迷醉。
海德拉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她抿着唇角没有说话,她想要拒绝这种粗暴无礼的做法,但是仅凭她微薄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和罗维娜修女甚至勃朗特先生抗衡。
她只能倍感屈辱地搂着那个小女孩,听着罗维娜修女吩咐修女们从屋子的各个角落搬出那些工具箱,然后按照勃朗特的吩咐给她们这群女孩们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