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哽咽，艰难地吐出一字一句：“因为阿行此生……无论修界高低，都不会有子嗣。”
敏敏如遭雷击，喃喃问道：“为什么……？”
司空浩沉默不语，凌氏已泪流满面，哽咽道：“敏敏，爹娘从未想过要逼你……”
凌氏说完这句就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
司空浩望着眼前这蓬头垢面的女儿，心痛难抑，声音颤抖：“敏敏，你说不想做少宗主，你说不愿成婚，爹娘记在心里，爹放弃修行停滞六境，和你娘这些年奔波求医，不断吃药，只因知你性喜自由，不愿被困于少空山，才想着让你先订婚拖延着，等你娘再怀上一个，到时将好消息告诉你……”
敏敏跌坐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他们。
司空浩眼中泛红，最终哽咽无言，揽住凌氏转身而去，声音低沉决绝：“你，好自为之。”
两人佝偻相依的身影逐渐远去，深深烙在敏敏的瞳孔之中。
又数日，敏敏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不顾一切地拍打结界，声嘶力竭：“阿行，阿姐错了，阿姐错了……阿姐从未想害你，你原谅阿姐好不好？”
阿行慢慢走近，脸色苍白如纸，却带着昔日依赖而信任的微笑，只是短短几日，那抹笑意已染上风霜，将往日那个意气风发、随性无忧的青年无情地撕碎，他声音沙哑，却无一丝责备：“阿姐，我从不恨你……你是自小护着我的阿姐。”
敏敏怔住，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阿行深深地望她一眼，轻声道：“答应阿行，帮我照顾好爹娘，守护好仙都。”
敏敏猛地回过神，看着那转身决然离去的身影，心如刀绞，嘶声叫道：“阿行，我不答应！你要做什么？你回来！”
她急切地掐诀，试图冲破结界，不顾一切地撞击，额头已鲜血淋漓。
“阿行，你要做什么？”她不安地呢喃着，心乱如麻，渐渐被绝望笼罩，她蓦然想起师尊曾给她的一张保命符，盘腿坐定，强迫自己摒除杂念，手指颤抖着再次凝结法诀——她一定要破开结界，一定要去阻止阿行……
阿行已步履蹒跚地走出院落，神色麻木，顺着石阶一步一步朝金元殿走去，不急不缓，似乎要将这世间最后的风景印入脑海。
终于来到了金元殿前那百阶之下，此处乃是各峰交汇之处，弟子们时常穿梭而过。阿行站定，撩开衣摆，“咚”的一声跪下，四周众人皆愕然不已。
他一字一句，声如洪钟，响彻殿前：“不孝弟子司空夜行，修行不慎走火入魔，被老祖废去仙元，坠为凡人。”
消息已在仙都传开，多少修士为之扼腕，咬牙切齿斥骂暗行小人，多少女子为他暗自神伤，红颜憔悴，却皆是徒劳。
司空浩与几位长老转瞬现身金元殿前，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阿行抬头，神情平淡，“弟子虽已为凡人，但罪无可恕，伤及同门，此为一罪；对宗主与长老出手，此为二罪；身为宗主之子，却急功近利，以致走火入魔，此为三罪，夜行愧对父母之恩，愧对宗门教诲，愿以死赎罪！”
他双手伏地，重重磕下三个头，咚咚咚。
周围弟子皆倒吸口冷气。
那边，敏敏双手诀式飞快，召出兽符所化猛兽直扑结界，一次次的撞击，终于撕开一线缝隙，她身形一闪冲了出去。
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阿行右手高举的瞬间，那只手决然无情，朝自己心口处重重拍下。
“不——！”敏敏肝胆俱裂，嘶声大喊，伸手欲阻，终究迟了一步。
阿行缓缓抬眼，给了她最后一个温柔而依赖的笑容，嘴角血丝蜿蜒，他轻轻倒在了她颤抖的怀中。
“阿行！阿行！”敏敏失魂般跪地，双目呆滞地望着他缓缓闭上的眼睛，那双眼睛，昔日每次唤她“阿姐”时总是带着世间最暖的笑意，如今却再无一丝生气。
她浑身颤抖，将他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四周悲伤弥漫，鸦雀无声。
她忽然轻声笑道：“阿行，醒来，别再吓阿姐了……”她摇了摇怀中那渐渐冰冷的身子，呢喃着，“阿姐胆子小，别吓我……”
她又摇了摇。
王长老闪身上前，压抑着心痛：“阿行……走了。”
他欲伸手接过尸体，敏敏却猛地反手甩出一道凌厉的气刀，王长老避开，再看去，只见她周身升腾出一座寒气凛然的杀阵。
“靠近者，死！”敏敏冷冷道，双目赤红，仿佛失去神智。
“我的阿行，只是睡着了。”她喃喃低语，尔后又低低笑起来。
“哈哈哈哈——”笑声渐起，终成癫狂，直刺九天。
满头青丝瞬息雪白，她笑着笑着，忽而泪如泉涌，凄厉的癫笑与撕心的痛哭交织，穿透山涧，震裂四周的砖瓦，掀起漫天尘土。
四周弟子惊惧地退后，喃喃道：“她疯了……她疯了！”
“啊！”她昂头对着苍穹怒喊，尔后嘎然而止。
万物寂静，只听她喃喃道：“终有一日……我要这世间所有人，所有害死阿行的人陪葬！不，不够，死太便宜了你们，我要你们受尽苦楚，在炼狱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司空浩默然闭上微湿的双眼，转身而去，袖中五指已深深嵌入掌心，鲜红一片。
敏敏用力抱起气息断绝的阿行，目光空洞地向前一步一步走去，两旁弟子无不泪流让道。
“阿行，阿姐定会为你报仇，害你的人，阿姐一个都不会放过……”她眼神迷离，颠三倒四喃喃自语，“阿行，阿姐带你去看夜合绒，那片夜合绒是阿姐为你种的……你总是闭关不曾好好看过，如今阿姐陪你一起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