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血阵
夜风拂过，树影婆娑，葬歌低吟，敏敏抱着阿行一步一步，缓缓穿过院落，穿过夜合绒林，走向天井。
“阿行，你可还记得这个井洞？”敏敏轻声呢喃，似怕惊扰了怀中人，“我们发现这里时，入口不过是个小洞，咱俩顽皮地爬进去，你还不小心被卡住了……”她将阿行安放在洞中央的平石上，絮絮叨叨着陈年往事，“你瞧，阿姐早已用法术将洞口拓宽，连你这般高都能进来……可是，你却一次也没来看过，对不对？”
无人回应。
感应到什么，敏敏木然转过头，司空初正站在身后，沉默不语。
“其他三宗以少空山出现修魔者为由，逼迫少空山交出人，否则……”司空初的话语苍老而疲惫，仿佛千斤巨石般沉重，“阿行即便坠为凡人，他们也不愿放过他，所以，不得不在金元殿前让天下人看着他气绝身亡，方能平息那欲加之罪，化解仙都危机。”
老祖缓缓走近，低语道：“他尚存一息。”
敏敏猛然抬头，浑浊的目光透出丝光亮。
司空初缓缓半跪下，将手掌轻放在阿行心脉处，胸口浮现出一团微光，一个玉佩状的法宝幽幽浮现，阿行的气息微弱重现，她似乎在黑暗中抓住一线希望，急切问：“阿行有救，对不对？”
老祖轻轻摇头：“他被魔虫寄居的仙元虽已碎裂消散，可丹田仍有魔气残留，心脉重创会急速衰老，阿行他，寿数将尽……”
那一瞬间，刚燃起的希望如风中烛火，瞬息湮灭，敏敏浑身瘫软，面容又似之前般呆滞。
老祖站起身，连他千年坚若磐石的身姿也微微摇晃。
“把阿行还给你爹娘吧，让他们陪他度过最后的日子。”老祖低声道，声音苍老沉重。
敏敏恍惚低头，喃喃自语：“我一生执着，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和自己较劲，和爹娘较劲，却不知豺狼环伺，早已虎视眈眈，只等我的自大无知开道，他们便一拥而上，撕咬吞噬，将我的一切毁得血肉模糊。”
她的泪已流干，只流下双目的空洞，“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一错到底，错得再也无法挽回。”
老祖叹口气。
“心死了，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绝，阿行，倒底还是恨我的……”
木已成舟，再难逆改，老祖不忍再看，无声转身。
敏敏努力撑起身体摇晃着站起来，走近老祖，咚地一声双膝跪下，伸手轻抚上自己腹部，眼中混沌和死寂陡然被撕开，只有颠狂的决绝，她一字一字字字清晰而毫无犹豫，“师尊，阿行没了仙元，敏敏有！阿行没了修为，敏敏也有！”
老祖纵横千年，早已波澜不惊，此刻却微微侧目，愕然凝视眼前这个自幼跟随在他身旁的孩子。
“仙元生于丹田，丹田受魔气浸染，即便重修，亦为魔气所扰，不但境界难以至道，也易失智入魔，魂魄不复……”
敏敏目光坚如磐石，“师尊曾说魂力高于五行，仙元孕自元神，阿行的元神尚在，一切便皆有可能！”
“那就必须……”司空初震惊得语声微颤。
“敏敏和阿行本为双生，血肉同体，神魂牵引，师尊曾教导敏敏，变则通，通则达，师尊也曾赞敏敏符阵天赋过人，只要有一线生机，敏敏愿以命相试。”
“你……”
老祖神色复杂：“你可知那古籍阵法为何从未有人成功，因为没人能熬过那无边无尽的地狱黑暗。”
“敏敏给阿行喝那碗粥时，早已身陷地狱万劫不复。”
这已远非以命换命这般简单，老祖久久无言。
敏敏咚的一声重重叩首，抬头时，额上血痕点点：“师尊，敏敏曾任性逃避，如今我记住了，我是南麓仙都少空山云霄宗宗主之女，司空夜敏。”
咚，又是一声重叩，鲜血顺着脸颊流淌。
“司空夜敏，定要还爹娘一个阿行，还少空山一份希望，还南麓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她第三次叩首，那沉闷的声响在井洞中回荡，老祖终于动容，按住她肩头，低声唤道：“敏丫头。”
敏敏目光坚定：“请师尊成全。”
老祖久久凝望，终是起身，长叹一声，默然离去。
敏敏挺直脊背，直直跪在原地，目光不曾移开。
良久，洞外传来一阵细微响动，婺灵兽拖着聚魂盏走进洞中。
敏敏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丝暖意，她重重磕下最后一头，“师尊，教养之恩敏敏唯此相谢。”
耳边传来老祖的叹息：“为师可助你一臂之力，但你须答应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