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必然是喊双方家长来校,夏志琪干脆趁着体育课,乘机溜到校园门口守望。
直至看见父亲骑车过来,她才抢先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夏朝洪心疼女儿被污蔑,又担心儿子吃官司、影响学业。
衡量利弊后,他姿态做得很足,主动表达了赔付医药费的意愿。
老师们原本抱着息事宁人的打算,奈何对方家长嚷嚷着要报警,那人应该颇有来历,因为老师们明显对他礼遇有加。
夏志琪瞅准时机,默默拿出那本“花名册”。夏朝洪瞄了几眼就炸毛了。
他暴喝道:“你儿子耍流氓证据确凿,我要见校长,要报警!你们全家跟我磕头都没用!”
事情要看收不住了,有位老师忙说:“东西先留下来,你们把孩子都带回去,校长出差了,我和他联系下再给你们答复?”
这是体制内明显的话术,夏朝洪好歹也吃公家饭,竟然同意了,而且把证据也上交了。
夏志琪心里有点急。
一个学校那么大,有正副校长好几个,这种事该很快有结论。什么商量?什么领导不在?
假的,都是忽悠人。
她要是夏朝洪,立即就表态要联系教育局,或者报警。家长太好被糊弄,这事就会不了了之,甚至吃亏。
夏朝洪回家路上,少不得把儿子怒斥一通。帮妹妹出头没错,可万一手边的工具不是铅笔,是刀、是危险化学品呢?
夏志超一点就着的脾气,早晚要吃大亏。
包惠英今天下班早,此刻正在家中厨房忙活。
听丈夫把事情说了一遍,她眉头先一皱,继而有了主意,随即把手一挥,果断道:“先吃饭!”
随后包大厨就端出了她的新杰作。
刚出笼的灌汤包,在雾气缭绕下朦朦胧胧。
透过水晶般、颤动的面皮,每个人都能隐约能看见里面流动的汤汁。
这次的馅儿别出心裁,既有三鲜虾仁,还有鸡丁笋干,夏志超边吃边夸:“好吃,好吃!”
吃完饭,包惠英才道:“我另外拌了几斤肉馅,志超去给你三舅家送,我和志琪去给大伯送。”
大伯家在某局家属院,院门口有穿制服的门房,她们通报登记了姓名,才被放进来。
母女两个进屋后,发现连个下脚地儿都找不到。
因为客厅到处都堆满东西,什么带鱼、大虾、海参、桂圆、燕窝,进口水果之类。
大伯家的客人正满脸堆笑、诚惶诚恐向女主人倾诉着什么。
大伯母则端坐在沙发上喝茶,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令她看起来像一尊庙里的菩萨,时刻等待着凡人供奉香火。
客人走后,大伯母才懒懒地看眼妯娌带来的肉馅儿,用矜贵的语调道:“我们两口子血脂高,吃不了太多,志峰又总不在家。”
包惠英忙解释:“都是猪后腿肉,肥肉不多,还有些海鲜馅儿和素馅,是我自己独创的,外头买不到。”
客套了几句,总算勉强收了。
包惠英欣慰地露出笑容,雀跃地象个吃到糖的小孩子。
夏志琪心里很难受。
眼看着要冷场,大伯母突然想起一件事,脸上迅速堆出一个热络的笑,对夏志琪道:“沈知玲认识吗?”
夏志琪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点点头。
只听大伯母道:“沈国香把家里人介绍给了你堂哥,那女孩说是你初中同学。你堂哥对她倒很上心。”
包惠英怕女儿说错话,忙道:“那孩子打小就勤快,很会照顾人,可惜爹妈没正式工作,她才放弃高中读了中专,说想早点上班养家。”
句句都是好话,大伯母不断点头:“听话、懂事最重要,娘家差一点,我也不介意。”
听上去好像太后选妃。
直到走出家属院,包惠英才忍不住感慨,说夏志峰有从母系带来的癫痫病。
夏志琪脱口问:“那沈知玲怎么能嫁?”
她猜沈国香多半没对女方说真话,只讲了男方家里如何有门路。
包惠英揣测道:“志峰的病也就几个亲戚才清楚,沈国香未必知情。”
直到此刻,她才把之前的隐忧完全坦白:“万一学校那事儿处理得不公平,或者公安局把你哥带走,我还得求你大伯母。”
这就是他们那一代人的通病!遇上事儿先想着托关系,走门路,哪怕自己占理。
毕竟因自己而起,夏志琪不能袖手旁观。她安慰母亲道:“我哥肯定没事儿,学校不敢难为他!”
包惠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夏志琪拍拍她的手:“放心!”
这事儿或许能难住18岁的高中生夏志琪,可难不住她!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便把夏志超叫到办公室,宣告两个当事人都得了警告处分。
还说反正毕业班已进入复习阶段,为保证课堂纪律,夏志超必须蹲家里自修。
夏志超倒没觉得有什么,回去和妹妹一说,夏志琪不干了。
她利用课间前往班主任的教研室,开门见山道:“老师,夏志超要是不来上课,我也不来了。”
班主任惊诧莫名,质问道:“你胡溜八扯个啥!”
夏志琪没被他的气势吓住,而是振振有词道:
“我哥是为帮我才出事儿,不来的话必然影响高考。
我要这么丢下他,别说兄妹情分毁了,父母也得怪我一辈子。
何况最初的肇事者还留在一班,老师我害怕!”
一番话娓娓道来,既有陈情示弱,也有隐含的威胁。
班主任没吱声——学校的处理是不公平,万没想到夏志琪会亲自来谈。
作为一所普高,成绩好的苗子是个稀罕物。
夏志琪一旦上岸重点大学,不仅于学校有益,自己的桃李生涯也会加分。
衡量一番利弊后,班主任说:“行,等我通知。”
中午好消息就来了,夏志琪得偿所愿,帮哥哥保住了回校上课的机会。
令她耿耿于怀的是,赔礼道歉到底是没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