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沈知玲就通过夏家新装的电话联系到夏志琪。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欢快:“我在实习单位给你打的电话。”
原来她中专还没毕业,已经被安排进某局实习,说只要顺利毕业就能拿到编制。
为此才要请吴茜和夏志琪下馆子。
夏志琪特意问“你怎么找的实习啊?”
说不定大伯母已出面动用关系,万一接下来自己把堂兄有癫痫的事情捅出去,沈知玲再提分手的话,沈知玲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电话里那头明显有点扭捏,半晌才挤出一句:“是我学习成绩好,学校推荐的。”
这话明显有水分。
记得夏志超说过,沈知玲上学晚、留过两次级,今年都21了,进中专后也仅是勉强及格。
三个人最终选了周六中午聚会。
那个小饭店门脸不大,里面拾掇得很干净。
她们先点了两个凉菜和三个炒菜。
吴茜还拿来两包火腿肠,说:“这是我小阿姨她们肉联厂新出的货,都上中央台打广告了,瘦肉特别多。”
夏志琪带来的是八喜冰激凌。
席间沈知玲轻声说:“有个男的向我表白。”
“好看吗?”吴茜和夏志琪异口同声。
“你们怎么就关心这个!挑对象不能光看脸。”沈知玲嗔道。
吴茜和夏志琪对视一眼,不屈不挠地说:“谁叫我们幼稚又浅薄——那人好看吗?”
沈知玲笑道:“真服了你们,嗯,长得很排场!”
夏志琪问:“他家条件咋样?”
沈知玲立即指着她说:“还是你开窍,一下就问到了点上。”
原来那人也是实习生,至于家庭背景嘛,沈知玲用轻蔑的口吻说:“父母卖羊肉汤的,我可不想嫁过去开店,每天都一身膻味。而且,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见好朋友瞪大眼,沈知玲便慢吞吞地学着对方口吻,用夸张的粗嗓门道:“玲子,你要是会做擀面条我就娶你!”
少女们顿时笑做一团,都说这人是要招聘伙计呢。
沈知玲等到大家笑够才道:“我就告诉他,俺啥也不会。”
其实别说擀面条,发面包子、油饼、水烙馍、麻花之类的面食,她统统搞得掂。
“男人光有一张脸,能顶啥用?我想毕业后就去政府上班,谁有本事做到这一点,我才会考虑和他谈,年龄大也没关系。”沈知玲的话掷地有声。
吴茜反应机敏,立即问:“那你早就找到了啊,不然咋去的实习单位?”
沈知玲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道:“确实有一个在处的,家里条件非常好,这次实习就是他亲妈出手。可我还拿不定主意,等成了一定和你们说。”
铁定是夏志峰了!
夏志琪只是没料想沈知玲嘴还真紧。
可见有关癫痫的事儿,真不能直愣愣去说。
因为仅一顿饭的功夫,她就瞧出来沈知玲好胜要强,对婚姻也寄托了改命的期望。
万一人家早知道,也不介意呢?
她硬去把窗户纸捅破,将来婆媳一通气,自己里外不是人。
万一人家确实被蒙在鼓里。
她急吼吼地说真相,沈知玲多半要找沈国香算账。
后者必然能咂摸出来谁在传话。
她那天上门挑衅被狙击,新仇旧恨加一起,会不会到大伯母面前嚼舌根?
夏志琪不怕得罪谁,却也不想让包惠英难办。
很快几个菜就吃光了,沈知玲见菜单上写着小笼包子,也想试试口味。
包子上来,味道还真不错。
沈知玲用胳膊肘顶顶夏志琪问:“有你妈做得好吃吗?”
夏志琪咂巴着嘴说:“味道有点像。”
从饭馆出来,她们又逛了会儿街才各自回家。
因为天气好,夏志琪决定换条路回家,顺便也理理思路。
走到一条僻静拐弯处时,只听身后传来自行车铃的清脆响声。
她下意识地朝边上一闪。
谁知自行车并没有立即过去,而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夏志琪不耐烦地转回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这人足蹬耐克鞋,骑着山地车,一看就是小城市家境很好的那种男孩。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长相:皮肤白得发光,眼尾上翘,鼻梁更是臻于化境。
漂亮得像一只猫,夏志琪不由多看几眼。
少年慢悠悠道:“夏志琪,不认得了?”
她实在想不出。他用揶揄的口吻说:“以前陪我看月亮时,叫人家小甜甜!现在不理人了。”
小屁孩竟敢调笑大姐姐!
夏志琪决定按兵不动。不过她也并没有立即加快步伐,而是故意把步子放慢。
少年果然很好胜,既不肯从车上下来,唯有在地上辗着车轱辘骑慢车。
夏志琪思忖,这家伙好看归好看,但为啥总给她一种不舒服的联想呢?
特别是那眉毛,那眼睛,那神态,怎么就那么熟悉。
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劈里啪啦地照亮了答案。
沈国香,他长得像沈国香!
他就是那女人跑到学校嚷着“谁勾引了我儿子”的当事人。
怪不得亲妈那么他担心早恋,那张脸确实吸引人。
见她猛收住步伐,少年的车子差点栽倒。
幸好他腿长,两只脚稍微一点,就立在地上。
夏志琪转身问:“哎,有事快说!”
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真忘了?我是冯甜甜,你的青梅竹马!”
夏志琪根本没听到后半句,因为她的关注点在名字上。
为什么一个男孩要叫甜甜?
原来刚才那句“小甜甜”,还真是量身定制的台词。
见她哈哈大笑,冯甜甜脸色先是阴沉了一下,旋即才展露笑颜道:“哎,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有那么好笑吗?”
是嗔怪,更是撒娇,配着他明媚的笑容,令她的心“突突突”猛跳。
特别是他的眼神,看上去即清澈,又带着几分狠戾。
那种割裂、矛盾的气质,和沈国香非常类似。
夏志琪突然有点理解夏朝洪了......
不行,他们父女不能都倒在他们母子的美人心计中!
色字头上一把刀,何况还是未成年。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冒了出来,令她迅速有了个新主意。
只听她问:“甜甜,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沈知玲?”
沈国香从十几岁时就桃花不断,二十来岁时,哪怕怀孕出门都有人搭讪。
可一过四十,哪怕身材容貌仍秒杀同龄人,身边围绕的高质量异性还是迅速减少。
以至于连夏朝洪付出些微力气,都萌生出可以大沾便宜的错觉。
沈国香越想越气,同时又滋生出难以抑制的焦虑。
她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照镜子,哪里纹又多了,哪里又长斑了。
这天她正在家里研究一款托人从日本带来的美容产品。
只听见大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儿子板着脸回来了。
“甜甜”这个名字是她起的,因为儿子打出生就是个漂亮崽,完全继承了夫妻的外貌优点。
他进屋后没理她,半晌才问:“你给表姐介绍的那个男的有癫痫,知道吗?”
冷不防来了这样一句,沈国香吓了一跳。
她对关键问题避而不答,反将一军问:“听谁说的?”
冯甜甜见她没否认,就明白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忿忿道:“反正我刚和知玲姐都讲了。”
沈国香投靠权贵的美梦完全泡汤!
关键是儿子说话时的那种不屑又轻蔑的眼神,真像用刀在剜她的心。
她可以被任何一个男人嫌恶,唯独不能是打小被她捧在手心的儿子。
沈国香下不来台,立即翻脸道:“臭小子,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按照她的斗争经验,如果自己不占理,想先发制人就得从对方的态度上找破绽。
至于指责内容的真伪,完全可以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