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铉离开不久,元雍让亲信拎上木匣跟着自己单独一个人来到书房。元雍令对方打开木匣,查验里面没有危险之物后,使其离开书案。自己则是从中取出由他人誊写的刘克供词翻看一遍,不仅眉头皱成一团,眼中也闪过熊熊怒火:刘克供词提了很多与元伏陀有关的事儿,一些言之凿凿的内容堪称是大逆不道,连他私底下都不敢说,可那逆子居然对外人讲。
另外还有几十封他人誊写的书信佐证了刘克供词。
元雍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逆子所写内容。他愤怒将书信扔在书案上,立刻回头吩咐一名亲信:“让四郎立刻前来见我。”
四郎名叫元诞,字文发,他年少聪惠、颇有风仪,如今受封为新阳县伯、官拜通直郎;年后就会升为中书侍郎,诚可谓是一步登天。
元诞今日休沐在家,正与诸位管事筹划新年事宜。不知父亲找他有何事?他被亲信引入书房,一眼看到书案之后的父亲正自一脸怒容,心中隐隐有点不安。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孩儿见过阿耶。”
元雍见自己非常看好的儿子到来,努力克制心中怒火,先是说道:“每年元日朝会至上元,访客都是络绎不绝、人潮涌动,今年务必办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能让外人觉得我们请不了客。你今日与诸管事商议此事,但不知他们准备得如何了?”
“禀阿耶,管事们已经准备妥当;只是邀请正月初三家宴的名单还需阿耶过目。”元诞说完,将一叠厚厚的名单放到元雍面前书案。
“此事不急,”元雍指了指案上供词、“信笺”,对元诞说道:“你且看看这些、看看七郎在建州惹下多大的祸事。”
“喏。”元诞见父亲的怒火不是朝着自己,心头一宽,拿起供词、“信笺”迅速观看。当他读了十几封信,不禁脸色骇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语无伦次的颤声道:“阿耶,这、这、这究竟是何人送来?”
“这些物品是上党都督卫铉送来的,可见刘克已经落入他的手中。”元雍知道自家四郎为何失态得面如土色,因为元伏陀的书信上就差直白的说“我家阿耶密谋造反”了。
坦率说,元雍年轻时其实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大魏王朝“宣光政变”过了以后,元乂和刘腾互为表里、共树党羽、专权擅政、卖官鬻爵,使得大魏王朝元气大伤,最终激起六镇叛乱。
时至今日,皇家还剩多少尊严?诸州刺史、诸郡太守还有几人对朝廷恭恭敬敬?
这种大势之下,当皇帝的元诩又哪里比他现在舒坦痛快?
再者,元雍毕竟是献文帝拓跋弘的儿子、孝文帝元宏的弟弟,他比谁都清楚大魏经不过皇族折腾、比谁都不希望大魏不能内乱。在从目前来看,整个皇族也只有胡太后能够主持大局,换作任何一人,都会令大魏乱象加剧。
正是因为元雍有此认知,所以他才抛下持续很多看看左右逢源之道,改为坚定支持胡太后。然而元伏陀那逆子不知所谓,居然胡说八道。
元诞听说这些危险物件竟然由一个毫无瓜葛外人送来,吓得额头都浸出了冷汗,开口说道:“阿耶,这不是七弟的笔迹,明显是抄录而来。我们不知道卫铉除了供词和信笺的‘原件’以外,还有七弟多少罪证、多少更忤逆的信笺。但是仅凭这些,卫铉就能令我家陷入万劫不复之绝境。”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了。”元雍沉默片刻,最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太后几经磨难以后,变得极为多疑、极为猜忌;如果卫铉将自己所掌控的东西如数交到太后手上,太后一定惶恐不安,竭尽全力对付我们高阳王一脉。”
元雍有十个成年儿子,其中又以元诞聪明多智。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向父亲开口道:“阿耶,卫铉显然不会这么做,否则也不会亲自送上门来,而是直接交给太后。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不想与阿耶为敌,其真实意图是想从阿耶这儿得到些什么。依孩儿之见,当务之急是稳住他;他要什么,都可以坐下来谈。”
元雍也是这么想的,他欣慰的看了儿子一眼,缓缓地说道:“卫铉在尔朱府落脚。未免夜长梦多,你明日备上一份重礼,代我与他详谈,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孩儿遵命。”元诞应了一声。
“咣当”正当他想要告辞之时,谋士皇甫璋风风火火的闯入书房,一进门就红着双眼、如同一头发“qíng”公牛来到元雍跟前,,喘着粗气道:“大王,徐月华和修容、艳姿艳倾后宅,宠冠诸姬,您怎么送给卫铉了?他凭什么呀……”
皇甫璋一直暗自喜欢徐月华,希望元雍有朝一日能够赐给自己,却不料元雍当着他的面将徐月华送给了卫铉。他回去越想越气,于是气冲冲的过来,希望元雍收回成命。
皇甫璋是安定郡人,前燕太尉皇甫真六代孙,本身并没有什么才华,但因其弟皇甫玚是元雍女婿,所以元雍赏他口饭吃,让他帮助自己做些见不光的事儿。此刻元雍心情正自不好,见皇甫璋没有规矩的闯了进来,又用质问般的口吻与自己说话,火气一下子就涌上心头,拍案而起道:“你是在质问我吗?还是说,你才是我的主公?”
皇甫璋恢复了些许理智,连忙深施一礼:“卑职不敢,只是……”
“你擅自闯入书房,还质问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元雍不想听对方的解释,此刻的话语中满是上位者威严,理直气壮的大声叫道:“来人啊,将皇甫璋杖责五十、打入牢房。等候我的发落。”
皇甫璋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看着的元雍,讷讷的说道:“大王,卑职这些年任劳任怨,为您做了无数肮脏事,您怎么如此对待卑职?”
“主人要打杀自家狗,难道还要关照狗的情绪不成?”说完这句霸道的话,接着又说道:“我就是这般对待你了;你又能如何?难道你想反我不成?”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皇甫璋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且由于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使他连一丝报复之念都生不出来,任由冲进来的侍卫像条死狗那般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