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眨眼便已是十月十三。
这一日,长安城里显得极是热闹,因为唐王李渊将要在这一日嫁女。
那夫婿也不简单,乃是刚刚随秦公解了扶风之围的英雄,是刚刚获封巴蜀公的李昭。据闻,两家早在四年前王妃在世时便已过了文定,现而今便是在长安完婚的。
因长安城是李昭自内攻破献于唐王阙下,故而这个名字在长安内也算是家喻户晓。
那日夜袭长安的交战虽然激烈,可短促有序,并未绵延兵灾。李昭约束麾下得力,更未在长安城中劫掠,故而长安城中百姓对李昭本就颇有些好感。
而今,他更成了唐王女婿。爱屋及乌之下,三秦父老乡梓对这年轻人便愈发夸赞起来。
有夸他文韬武略的,有夸他年少有为的,有夸他相貌非凡的,有夸他才思敏捷的……引得城中众多未出阁的女儿们俱都遐想连篇。
对于王公贵胄和新近而起的众多勋贵来说,这一日更是个大日子。
既然是唐公嫁女,所有人自当前去恭贺,且决不能失了礼数。可这女婿偏偏是李昭,想要送什么礼物、分寸如何、对待夫家要做出什么姿态,如何既全了礼数又不至于开罪秦公李世民,这便大有学问。
近些时日里,贵戚们没少在这上面花费脑筋,互相间走动串联便显得频繁。
至于唐王府,为了筹备这一日的婚礼,阖府上下更是忙碌了足足月余。远比早些时日唐公改嫁四郡主于段纶时来的勤勉严肃。
长安东西两市做足了唐王府的生意。为了给婚礼筹备礼品,王公贵戚们更也是频频光顾,引得四下商旅如潮,让刚过兵灾不久的关中、长安骤然都焕发出了生机。
万事就绪,吉日良辰。
满城百姓、文武百官,连同那位此刻只能负责祭祀天地社稷的隋皇陛下都在翘首以盼。
相较而言,即将成为新郎官的李昭倒显得格外平静。
白天,他在府邸里继续听长乐宫里的老宫人讲解礼仪,随后又任由唐王派来的女官帮忙拾掇衣着、配饰,将自己拾掇得“粉雕玉琢”也似,让从蜀中赶来帮忙的妹妹和姨娘都插不上手。
四周喧嚣的热闹当中,李昭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可心底却始终有种异样的抽离感和淡漠感。
来到此方世界已经近七年时间,若拿上一世的年纪对比,这也已经是他五分之一的生命历程。
此时回首去看,两世为人,这七年时光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布满了腥风血雨、刀剑光影,虽然格外深刻。可到底让他觉得不够真实。
依稀在心底,他仍是那个挣扎在大城市的小镇做题家,是那个不敢结婚恋爱的奋斗律师,是那个为了高级合伙人位置蝇营狗苟、为了十几万律师费酒到杯干的无奈中年。
七年时间,他从一个挣扎于乱世的商贾子弟,一步步向前,至今居然成了唐王女婿。
恍若一梦啊……
礼仪被复述了大概三遍有余,李昭算是记得清楚,于是他将四周乱糟糟的女官、仆役、帮忙热闹的苏定方等人俱都请出了屋子。借口帮他打理下背后的衣襟,只留了妹妹李雪琪在屋中。
“想不到,当日那位屡次登门的万公子,今日就要成了我家婶婶。这缘分还真是奇妙……”李雪琪一双素手按着李昭肩膀,打趣般笑了笑。
李昭回过神,回忆起当年在洛阳城中的点滴乃至在蓟县城中的种种,也觉得有些晃神。
那时也并非他如何眼拙,实在是李慧芸穿上男装便假小子一样。心胸坦荡之人,着实雌雄难辨。
两人回忆着昔日故事,渐渐聊起了童年家常。多是妹妹在说,李昭在听,渐至心下平和。
好一会儿功夫,眼见四下已无闲杂,李雪琪犹豫片刻,转到李昭身前。
她看着李昭,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斟酌再三才有些忧虑道:“兄长,按理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本不该来扫兴。
“可……近些时日来思虑种种,妹妹我还是颇有些担忧。姨娘也是如此……”
李昭指了指胡凳,示意李雪琪落座。
兄妹两人这两年下来也算聚少离多,偶尔相见更多也是议论些政务公事。若非是因自己要在长安大婚,怕是要等他带大军回成都后两人才能再见。婚礼前既然她想与李昭多谈论些事务,李昭自无不允。
此时,他也更愿意与这世间仅剩的亲人之一多聊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