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名布衣汉子快步走入阴世师的书房,低头对他禀报道:“李昭几人均在馆驿歇息,并未参与任何官员的宴请。
“不过,马邑来的李靖李药师登门拜访,李昭倒履相迎。”
“倒履相迎?”阴世师闻言一愣,下意识回忆了下李靖其人。
韩擒虎的外甥,昔日与那楚国公家的侍妾绯闻不断的浪荡子,逃离马邑的弃官懦夫。
这等小人物,那李昭竟也会看得上眼?
阴世师思索许久未得答案,眉头紧蹙着,他干脆摆摆手,示意汉子退下。
书房内,另一个声音开口问道:“你还是决意如此?
“这李昭乃是陛下亲擢,陛下对其皇恩浩荡,屡称其忠诚。这些年他更是战功无数。
“唐贼若来,此人乃是戍卫大兴城的重要助力。岂可此时操戈相向?”
书房深处,骨仪的脸色伴着肤色都是黝黑,他已不止一次苦劝过阴世师了。甚至于当初掘了那李渊祖坟、杀了李渊幼子时,他也不止一次劝说过。
此举确能振奋关中守备士气,可到底有伤天和。然而,自己这位老友却始终一意孤行。
果然,听了骨仪的劝告,阴世师却只是冷哼一声,回应道:“此时此刻,岂能冒险?这李昭……并非如此简单。
“我是搜集了不少传闻,说及这李昭昔日在洛阳与那唐贼有些交情。两家甚至一度议亲。
“且再看看他一路行止,在南郑城下逡巡十余日,直到霍世举、宠玉率兵东向,他才肯进入关中。这是何等道理?
“万一,兄长,只想这万一!万一这李昭相欺,我等如何是好?
“他若在大兴城内作乱,呼应唐贼南下,可如何是好?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骨仪叹了口气道:“可你不想想,万一李昭被杀,他麾下这六千人被逼作乱又该如何?那可不是咱大隋的府兵,那都是邛都夷!大兴城如何禁得起这般折腾?
“李昭在蜀中多年,这六千人怕已都是归了心的。”
阴世师不为所动,他负手走到骨仪身侧,脸上的法令纹极为深刻道:“王隆还在,他在蜀中已数十年,不可能短短时日便彻底归心李昭。
“有代王在,有你我在,还怕说不动这王隆归顺?只消王隆愿意勤王,自然大事可定。”
“可是……”
“没有可是!兄长,而今卫文升屡行诡道,不可托付。代王年幼,关中四塞却四面是敌,京师空虚,此诚危急存亡也!
“你我同心协契,方可守住这大兴城,万不可妇人之仁!”
骨仪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似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阴世师攥着骨仪的衣袖,恳切道:“趁李昭初来乍到,今夜,我盛情相邀,布置刀斧手于身侧,于席间趁机发难,一举成擒!
“兄长调外兵入大兴,合郡兵一道,陈兵城内,控制那六千黄蛮。
“若是他李昭肯识相,留他一条性命何妨?可若是他不肯,那也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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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驿内,此时的气氛也颇为凝重。
李靖额头已满是冷汗,忍不住起身离席。可李昭仍旧在那慢条斯理的看着他,苏定方、秦叔宝、王隆也俱是沉默不语,那罗士信甚至还在吃着干果。
李靖抹了把额头,沉声道:“李大夫,皇恩浩荡,何故起了反心,我……”
“而今四海鼎沸,千里白骨。”李昭敲了敲几案,随后斜瞥向李靖,沉声问道:“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你而今已快半百,还要蹉跎到几时!?”
李靖下意识倒退了几步,脸色阴晴不定。
李昭看着他,背着身侧的指节暗暗用力捏紧。
他在赌,他要拿真心和诚意来赌这位李天王能否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