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曦刚自山峦的边缘透过,映在草叶的露珠上,绽放出七彩的光泽。
李昭一行队伍此时已离了平阴,此时是在距离肥城尚有百里的途中扎营休息。
溪水边,营地所在的土坡飘荡着一层薄雾。士卒们大多尚未醒来,整个空间显得极为寂静。
距离营地十里,张金称率领的“义军”已在整军。
这些贼兵大多都是连夜奔袭而来,此时多正气喘吁吁,正在抓紧时间休整着。
部将对张金称禀报道:“将军,那狗官军没有反应。都还睡得死着呢。”
张金称闻言点点头,复又问道:“孙宣雅的人到了何处?”
部将撇撇嘴道:“还在身后二十里,这伙人慢慢腾腾的,忒是磨蹭。”
张金称吐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且让他们继续磨蹭着。你让柳让、陆二各带兵五千,给我自南北两个方向包过去,且别让那狗官军跑了!”
“得令!”
随着张金称的吩咐,两万贼兵很快开始分解,一万人仍自东向西逼近着官军,另外一万人分做两队,自南北向官军营地绕行。
在他们身后,同样有两万人的“齐公”人马正在跟进,近四万人浩浩荡荡向李昭的一千府军杀来。
四万对一千,这一战岂会有什么悬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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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郎将,早啊。”营地里,早起的杨善会有些意外看到了已经披挂齐整的李昭,上前打了个招呼。
李昭精神不错,转过头同样对杨善会道了早。
杨善会踱步走到李昭近前,这时,他突然发觉不对。
早起的不止是李昭,整个营地的兵士竟不知何时都已起来,此时竟已是俱都披挂完整,开始各自啃食干粮、检视兵器盔甲。
杨善会赶忙问道:“李郎将,何故如此早的集结部队?”
又何止是集结,李昭显然是刻意控制了兵士们的声响,否则他睡得再怎么死,早起拔营又岂会一无所知?
杨善会是聪明人,他猜到了李昭是有事在瞒着他。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安。
李昭将头盔戴好,系紧了带子。他对杨善会道:“有劳县令动问,那贼兵已杀奔此处,该去迎敌了。”
杨善会大惊,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李昭扭头看向一旁,一个府兵斥候抱拳道:“前锋两万余人,此时似南北分兵各五千在向我部包抄,后军还有约两万人,据前军十余里路。”
杨善会倒吸一口冷气,他连忙道:“李郎将,不可力敌!现在该全军暂且后退……”
“退?县令,此时退不得。”
李昭摇头道:“那张金称显然是咬死了我军兵少,他们突然杀来必定是连夜奔袭而来,就是想要抢在张郡丞援兵抵达前先灭了我部。
“此时若退,且不说能不能逃离此地,单说这军中士气怕就没了。而且,此时若我部后退,消息无法通达张郡丞。这四万贼兵极可能会在齐郡至此的路上设伏,那时怕就要陷张郡丞于险地。”
“可……可是……”杨善会一时心乱,理不清头绪。
李昭说完,不等杨善会反对,转身便对身旁的旗令兵道:“传令,出营列阵!随我迎击贼军!”
“不!不可!”杨善会稳了稳心神,赶忙对李昭道:“敌众我寡,此战不可打啊!李郎将,且先退兵,至少先避过敌军锋芒。只消等张郡丞兵到,某等再杀回来不迟啊!”
“县令且先带着随从、民夫后退,大营怕是要被贼兵劫了的。”
李昭却已不再对杨善会解释什么,他牵过自己的战马,随即拔起长铩双腿一敲马腹便已奔至门前。
“诸君!贼众已至,且随我杀敌立功!”一声吆喝,此时已然睡饱吃足的府兵们一声呼喝,开始鱼贯出营。
身后,杨善会心乱如麻,他却也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反而会扰乱军心。可这一千人如何敌得过四万人马?
焦急中,平日里极为心细的杨善会也没有注意到:营中除了李昭外,那四十余匹战马,连同苏定方、罗士信等骑卒都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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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称有些奇怪。
这伙官军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逃离,反而却主动迎了上来?
他看了看四下的地形,心中多少有些明悟。此地两侧各有两道山峦,并不高大,却很好的阻止了大兵团的展开。
想来,官军的军官是个懂打仗的,至少比那段姥强些。
而且,这个意外也造成了另一点障碍,就是他派去两翼夹击的队伍与官军错过了。
但也无妨,只等消息递到,那两队近万人会自后包抄而来,彻底断了官军归路。
便让你占了地利又如何?一万对一千,踩也能把你踩死,优势在我!
张金称拎着长刀,对四下一阵吆喝。各个部将立刻接力似的将张金称的命令传递开去。近万人的贼兵队伍开始吵吵嚷嚷的上前。
凭空俯瞰,一方足有万人,排成二十多个松松垮垮的方阵自东向西而至。另一方,只有千人,排列成十个极为规整的小阵,九个在前,一个在后,自西向东而来。
两山之间的战场上,双方阵列排成宽度相对一致的长阵,只是一个极薄,另一个却显得极厚。
单薄大阵的最后,李昭看着不断逼近的敌兵长长吐了口气,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冒险。
一千人迎击四万人,虽说这四万人被打了不少水分进去,现在实际面对的只有一万人,可这也是在以一敌十。否则,一直都对追击贼兵极为上心的杨善会也不会突然改了口风,极力劝阻希望李昭稍作退军了。
不过,李昭也显然是有自己的盘算。
经历过了辽东大战,他此时看待战争和之前看待战争已是完全不同的角度。
除了人数外,他有更多可以被放在心中权衡的因素来辅助他做出判断。
贼兵人多,可连夜奔袭至少数十里,此时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而官军饱睡、饱食,此时精力充沛、战意高昂。
此时地利不错,消弭了军力薄弱的劣势。在相对狭窄的正面战场,最多也就能容纳千人交战,敌人兵力虽多,却无法侧击。
贼人已经分兵,只消打垮眼前的一万人,绕行的一万人是不敢交战的。即便他们敢,携着大胜的气势,李昭也有信心再反身打垮他们。
这看似是贼军抓住了机会,却又何尝不是李昭主动留给他们的机会?
贼人两方并不完全齐心,孙宣雅与张金称只是因利而合,一旦见到张金称大败,他未必会上前援助。
况且,自己已经埋下了后手……
一切的一切,只消打赢眼前的一万人。
当然,他必须先想办法打赢眼前的一万人。
隋军的战鼓被敲响,九个百人方阵开始齐步向前,矛尖斜指。
双方阵列相距两百步时,贼军之中的不少弓箭开始抛射。李昭对这些抛射的箭矢视若无睹,并未下令整军。
箭矢落下时,有的被兵士用盾牌抵掉,有的侥幸穿过盾牌却并未破甲,造成的杀伤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