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渊太祚的头颅和高丽军大旗被放到宇文述面前时,后者还是有些发懵。
若说之前于仲文昏了头一般进军,只是为了追杀一个乙支文德,是为了能有些功劳不至空手而回。
那现在,这斩杀了高丽主将,可当真是泼天大功了。居然就这么当头砸了过来?宇文述倍感幸福,若不是有一堆旁人在场,他能抱着渊太祚的脑袋放声大笑。
若是换成赏赐,这两件东西怕是能换两座金山都不止!
而这等泼天功劳,竟是落在了自己头上。于仲文早已被他软禁,着兵士送过萨水了。此时军中主将毫无疑问就是他,宇文述!
嗯,回去时,自己那俩侍妾也不能白死。届时让文人替自己编排一番,临阵斩杀女子、运筹帷幄,着轻兵斩将夺旗,古之孙武、韩信不过如是……
不说宇文述,其他人此时看着一身鲜血、恍若魔神的李昭,再看看被摆放在面前的战利品,也都有些不真实感。
就在两刻钟前不到,隋军大队险些被彻底赶到萨水里,诸位将领无不被重重包围,险象环生。
却不想,现在非但胜了,而且还捞了个斩将夺旗的大功劳。即便这首功归了李昭、统帅之功归了宇文述,可参战之功也是不小,足够捞一场富贵了。
荆元恒甚至想要感叹,早先还对李昭言及其功劳不足,现在却当真算绰绰有余。
偏偏,立下这难得大功的人物既不是什么将门子弟,也并非什么骁勇宿将,竟只是个刚刚从军半年多的商贾之子?
这不禁让众人愈发的感慨万千。
麦铁杖与李昭关系更加亲密,一边神经病似的拎着渊太祚的人头看着,他一边哈哈大笑拍打着李昭肩膀,拍得李昭只觉得身体快散了架般。
其实,若非高丽大军溃败的快,隋军追杀来的及时,他们一行二百余人怕也要陷在发了疯的高丽士卒当中。
但不论如何,李昭这一次穿插,确实已竟全功。
他本意只想砍断高丽大纛,却不想顺带着还完成了斩杀敌方主将的隐藏任务。
“有此两物,即便返回辽东城,陛下该也满意了。贤侄,大功一件啊。”崔弘升捋着胡须,也凑上来与李昭攀谈。
这个老头过去做的事情并不地道,在李昭侦查武历逻城时,他可是一点不留情面的把李家众人赶出了当时寄宿的宅邸。
但此时凑过来,他却表现的与麦铁杖一般无二,也同样以李昭长辈自居。李昭面色不变,再度恭敬有礼的对崔弘升道了声谢。
不过,崔弘升说的话却也不错。仗打到今天这地步,眼看隋军是打不下去的。三十五万东征军,今日一场混战,自相践踏而死的、被高丽追杀而死的不下万余。
辽东城此时怕还在围攻之中屹立不倒,可隋国却未必还能再坚持继续围攻。
从冬至秋,七个月过去。
整个天下都被绑定在了辽东这场大战身上,粮食、给养、民夫源源不断被送至辽东,仅是非战斗死亡都已不可胜计,用“天下骚动”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是时候结束了!
皇帝是该退兵的时候了,而这两件战利品至少能让皇帝的退兵显得比较体面。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大功一件。
随即,李昭再度看向宇文述道:“大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当立刻安排大军渡过萨水,星夜兼程向西而回。”
一旁,荆元恒蹙着眉头插话道:“此一战,士卒伤亡众多,疲惫不堪。是否暂且休息一阵,毕竟高丽已被击退……”
李昭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赶忙劝解道:“大将军,此战卑职斩杀敌将、斩断敌旗纯属侥幸。高丽主力未损,其士卒溃退不过是一时迷茫而已,只消其人重组眨眼就可再度成军。”
李昭顿了顿,扫视了其他众人一眼,道:“况且,此战虽胜,却并未来得及夺取敌方粮草,大军仍旧是断粮状态,在此地每留一刻就愈发危险一刻。当断则断,此时该立即渡过萨水,尽快返回辽东城!”
卫文升捋着胡须起身,他点头道:“李校尉所言极是,许国公,此役胜的侥幸,该是趁着击退追兵的档口,尽快返回才是。”
宇文述看着李昭,眼睛又瞥了卫文升一番,笑道:“老成持重之言,大军立刻西渡萨水……”他顿了顿,道:“抛弃全部辎重,能烧就烧,烧不了就扔掉,全军轻装简行,兼程而退!”
“诺!”
-----------------
萨水西岸,被卸了甲胄的于仲文骑在一匹老马上,意态阑珊。
他此时已被早早安排兵卒转运,名为保护,实则看押。东来时堂堂九军统帅,西去时却恍若阶下囚一般,这让他一路都很愤懑。
于仲文对身后看管他的将官讥讽道:“也不知大军如何,宇文述想的太过简单了些。你们以为分兵即可骗过高丽人?呵,痴心妄想!
“届时,高丽人在萨水畔对大军半渡而击,不知三十五万人马还有多少能够生还。你小子,侥幸看押我先渡了萨水,算是捡了一条命。”
那将官乃是宇文述麾下亲兵队卫,刚刚已从后军信报中知晓了萨水一战始末。他闻言冷哼一声,对于仲文也没多多少尊重。
“于老将军宽心就好,大将军运筹帷幄,非但已于萨水击败高丽追兵,且已斩杀高丽主将、夺了高丽军大纛……”
于仲文哈哈笑道:“你在发什么痴?还梦到了斩将夺旗?”他顿了顿,道:“若是从我之计策,与来护儿合军,大军最后攻破平壤城,此梦也未尝不能成真,现在……呵……”
那将官怜悯的看了看于仲文,干脆不再多言。
于仲文忽然愣了愣,他谨慎看向那个将官问道:“你言斩将夺旗之事,是何人所为?王仁恭?亦或是麦铁杖?”
那将官微笑道:“那人于老将军也识得,乃是麦大将军麾下校尉,绥德尉李昭。”
李昭!?莫非真有其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于仲文一声冷哼,抬起水囊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他嘟囔道:“那小子何德何能,还想立下这等功劳?尔等莫以为我不理军中事,便想要诓骗于我!”
那将官看向于仲文的眼神愈发怜悯……
-----------------
平壤城内,大对卢府。
渊泉子游看着战报久久不语,手掌已在微微颤抖。当乙支文德屡次唤他名字时,他才猛然抬头,双眼俱是通红。
渊太祚,这是渊泉子游的长子。
此时正值壮年,允文允武,虽未明言可显然已是下一任大对卢的人选。将继续主宰王国的政事。
可谁能想到,这一战,他竟是死在了阵上,竟还被人摘了脑袋……
“大对卢还请节哀,此时容不得我军懈怠,当即该继续整军追击啊!”乙支文德同样双眼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几乎一场必胜的仗,竟还能被这样的意外搅合。
那隋军小校到底是撞了何等大运,竟是能一路穿插、潜行如入无人之境?最后突袭渊太祚竟还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