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支文德没有异议,翻身下马,其余高丽兵将也俱都下马,打算跟随而入。却被那小校伸手拦住,他打量了乙支文德一番,道:“既来请降,请将军自行便是,随从便请暂留营外。”
身后,乙支文德的亲兵大急,慌乱中想要前冲,隋军兵士们早已盯紧了他们的动作,一见有所异动也纷纷开始举起兵器。
乙支文德蹙眉转身,淡然道:“尔等就且留在此处,待我归来便是。”
说罢,他对小校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便施施然向前走去。
小校瞥了乙支文德一眼,作势跟随。
一路上,隋军分列两侧,俱都高举着步槊或是长矛,站姿威武雄壮。虽然未给乙支文德架起刀门、矛林,但示威的意思自不多言。
然而,乙支文德却一路都在不声不响的观察着这些隋军的气色。
看得出,这些兵士似比营门口的兵士吃得好些,可发干的嘴唇和有些枯败的脸庞还是出卖了他们真实的状态。这些士兵,同样没有吃饱。
隋军的营帐很深,而且一路上并非直线而入,那小校带着他绕了些路,乙支文德猜测是营垒中的陷阱。
很快,他们来到中军大帐。这里的兵士气色又比沿途的兵士更好上一些,看来这些该都是将领们的亲兵或嫡系。只不过,这样的队伍,一支军队中才有几人?
小校在营外禀报,只言说“高丽外臣前来议降”,帐内道了声“进来”。乙支文德便从掀开的帐门看到了帐中的诸多隋军将领。
正中那位,想来就是大名鼎鼎的于仲文了。
乙支文德立刻放低身段,抢前几步恭声行礼道:“辽东小民乙支文德,拜见大将军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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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某打探清楚了,来人乃是乙支文德。”李世谟和李昭私下相处时没有任何架子,随手取过一只水囊便自己灌了几大口。
李昭却颇为惊讶,下意识反问道:“乙支文德?当真?”
“这还能有假?某自钱将军那打探来的,说是这高丽小儿前来请降,现在正被大将军接见呢。”
请降?
乙支文德这种咖位的家伙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隋军请降?
李昭没再多问,他掀开营帘对外吼道:“去,请邹留过来!立刻!”
李世谟放下水囊,有些不解的问道:“贤弟,你要作甚?这乙支文德降与不降,与某等有何干系?”
李昭心思电转,他一时间也并未梳理好思路,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似乎会影响深远。
邹留在隋军中姿态不高,虽说他实际担任这五十人队的副职,可平日里与隋军相处丝毫没有拿捏架子。这些天来,倒也算是融入了这支小队。
听闻队正和副队正相邀,他连忙跑了过来,进帐后便对两人行礼。
李昭却没有与他废话,他直接问道:“你觉得,乙支文德会来请降么?”
“乙支文德?”邹留闻言愣了愣,随后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一下,倒是让李世谟好奇起来,他问道:“何以见得?”
邹留道:“两位校尉有所不知,这乙支文德乃是桂娄部人,也就是王族中人。
“且别看为人年轻,却深得大对卢……哦,也就说渊泉子游的信任,此时已算是高丽军马的谋主。
“他在辽东城里也一直都是座上宾客,而说是座上宾,实际上拔胡康对他言听计从。”
王族英才、大军谋主、贵人提携、才华横溢……
这样的家伙会来请降?会在这个时候请降?
隋朝百万大军看起来气势熏天,可实际在辽水畔、在乌骨城下不过只是两场小胜。他乙支文德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主动请降?
而如果他不是请降,那么他此来就一定是抱有一定的目的。
是什么呢?
正思索间,张夜叉大咧咧的在外面嚷道:“队正,又有人来借粮了。某想给他们打发走,可来的是个偏将,某惹不起。要不你们去看看?”
李世谟没有抓住李昭和邹留话中的意思,他此时一听“借粮”二字便即头大。一声哀叹,便往外走。
李昭没有想得清楚,也就下意识跟随李世谟向外走去。当两人走到营盘门口时,当李昭看到那借粮偏将身后一片面有菜色的隋军士兵时,仿佛一道电流瞬间直冲头顶。
李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明白乙支文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稍远处,李世谟还在言辞恳切的向那位偏将解释,但始终不肯松口借粮。而更远处,张亮却打马跑了过来,用力挤过堵在营门外的士兵钻进了营帐,他看到李昭后立刻道:“队正,是乙支文德,他已要走了。”
“走!?”若是刚刚李昭还震惊于乙支文德的胆量之大,现在他已是摸不到头脑了。
乙支文德,这么个高丽大咖主动送上门来,有什么理由放他走?这帮大隋将军脑子都秀逗了吧?
张亮点头道:“不错,他在于老将军的营帐中待了好一阵子,现在已打算走了。某从右翊卫那边问出来的。说是军中的抚慰使严词厉害,必须要放这乙支文德离开。”
李昭立刻开始思索,却只觉得千头万绪,一时心乱如麻。
他没理会李世谟,转头喊道:“阿布古达!”
神出鬼没的阿布很快便从一个角落里现出身形,很快出现在了李昭面前。李昭问道:“营外何处能够设伏?”
“设伏?”阿布古达不知前因后果,对这个问题一头雾水。一旁,张亮却已明白了李昭所想,赶忙将乙支文德前来请降一事详细告知。
阿布古达沉思片刻道:“从这里向东大多都是坦途,很远都看不到高丽军马。若想设伏,只有三仙山的山坳处,那里有一座小林,可以藏人。”
李昭不及多想,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世谟身边,冲着还在恳求借粮的偏将骂了声“滚!”
随即在一众惊愕的眼神里,拉起李世谟便往回走。
李世谟此时一脸懵逼,回头看看已经在跳脚骂人的偏将,再看看一脸严肃的李昭,他下意识问道:“贤弟,你疯了不成?怎可……”
“乙支文德要走了!”
“走!?他怎还能走得掉?”
“某不知,但现在如果我们再不动作,他就真的要走了!三仙山,现在全军整装,赶去那片林中设伏,还有机会!”
“没有军令调派,某等擅自出战乃是……”
“顾不得许多了!”李昭一脸严肃的道:“我不管那些将军们怎么想,乙支文德送上门来,决不能这么放过。否则,后悔药可没地方买去!我们把生米做成熟饭,先把乙支文德拦下来再说!”
“贤弟,你再让我想想……”
“想你大爷!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