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庆假期过得中规中矩,因为扭伤的关系,田澄去不了远门,还要写作业,好不容易搞定作业出门玩,结果当天玩得也不怎么开心,还因为行走过度脚伤恶化了。
后面几天傅例就不可能带她出门玩了,除了理疗,其他时候两人都在屋里待着。
田澄在屋里待得简直要发霉了,却又因为难得二人相处时光而开心。
十月五号晚上,两人正窝在沙发上玩五子棋,期间傅例接了个电话回来后,整个人神态都不太对劲了。
田澄连着赢了他好几回后,才察觉到傅例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呀?”
“没什么,接了个电话。”
这说了跟没说差不多,田澄好奇:“谁的电话呀?”
傅例又找了张空白纸埋头画五子棋线,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等画好了线,他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很,田澄差点都没听清。
“我爸。”
田澄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傅叔叔?”
她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身材高大,嘴角弧度总是不自然弯起,像在微笑,却丝毫没让人感觉到笑意,反而让人隐隐害怕。
田澄后来才意识到,那种表情叫皮笑肉不笑。
一些久远的回忆沉沉袭来。
傅例的父母是在他上初中时候搬到城区的新房子,小学期间他们一家还是居住在现在的老房子里,但严格意义上来说,田澄在小学期间也没怎么见过傅例的爸爸傅允同。
田家和傅家居住的小区是旧钢铁厂家属院小区,田宇和傅允同便是钢铁厂员工。十年前钢铁厂改制整顿后,一半员工留岗,另一半的员工被调岗分流去了其他的小厂。不管是留岗位还是调岗,员工收入几乎都是断层下跌。
有一小部分比较有想法的员工审时夺度,不愿接受钢铁厂安排,选择自行谋生。
傅允同便属于后者。
在田宇接受命运安排选择留岗过平凡生活的时候,傅允同果断选了另一条路,跟随朋友外出闯荡谋求创业机会。
很长一段时间,傅家只有傅例和他妈妈费旖,傅允同长期不着家,一年到头也就年中时回家一两次,逢年过节都不在家。
傅家常年冷冷清清,难得的“热闹”便是傅允同回家的时刻,田澄隔着几层楼梯都能听到他们摔碗摔家具的声音。
柔弱体病的费旖在这时会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好似在燃烧那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每当这个时候,十几岁的傅例就会格外沉默,田澄会默默凑上前捂住他的耳朵。
可以说,傅家的每个人都不欢迎他回来,同样不太欢迎他的,还有田宇。
老实本分的田宇在话术一套一套的傅允同面前,简直就是大象与猴子,聊天往往持续不了多久。
辞职外出创业的最初几年,傅允同每年回家的次数还是频繁的,几乎是隔那么一两个月就会回家一次,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似乎没赚到什么钱。
再后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三四个月回一次到半年回一次,再到后来就变成大过年的才回来一次。
每次出现也有了变化,状态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徘徊挫败再到洋洋得意,也从两手空空到大包小包。
再后来就在市中心区买了房子,从那之后就基本没出现在家属院旧宅了。
这么多年来,傅家和傅允同变了许多,但不变的是那淡漠的家庭氛围、破裂的夫妻关系,还有傅允同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田澄实在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好看的脸,为什么傅例笑起来就那么温柔,傅允同却那么让人感到不安。
不过这个问题想来也没有意义,傅允同并不只是微表情让人不安,他的存在似乎就会给周边的人带来苦难。
五子棋盘上,傅例再一次忽略明显能获胜的落棋点,随意在其他位置画下圆圈,田澄提笔在纸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叉,将斜对角的一连串叉叉符号连成线,获得胜利。
傅例提笔还要继续,田澄一把抓住他的手,无奈:“我已经赢啦,这局结束啦。”
傅例似如梦初醒:“哦,是,没看到,你赢了,再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又将纸张翻页,准备再画一个棋盘,田澄再次握住他的手腕。
“先不玩了吧。”
她凑近他,像小时候一样肩膀挨着肩膀,想开口说点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刚要张嘴,脑里突然浮现出从前傅家鸡飞狗跳时两人一起躲在小卖部的场景。
还是同样肩膀挨着肩膀,同样的沉默氛围,于是田澄像从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后背猛猛拍了一掌,像是要把他从无边的愁绪中拍醒。
“傅例,我要吃零食!你输了,你得请我吃零食!”
她拉着他起来:“快点,别耍赖,我赢了两局,要吃两个冰激凌,还要两包干脆面!”
傅例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耳边的叽叽喳喳及手腕处传来的温暖,将他的灵魂从那冰冷不幸的记忆中抽离了出来,回归这平凡温馨幸福的日常。
“我赢了三局,你赢两局,三比二,还是我赢了,所以你只能吃一个冰激凌。”
“你耍赖!两局就是两局,还是两个冰激凌,不过,如果能多一包干脆面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把其中一个冰激凌分给某人。”
“三包干脆面,吃太多会上火的。”
“哎呀没事啦晚点吃西瓜降火。”
“......”
......
田澄原本以为,收到傅允同电话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想到,隔天她就在家门口见到了这位阔别多年的叔叔。
傅允同是在下午一点左右,大概饭点结束的时候来的。
彼时田澄正赖在傅例家的沙发上,摸着吃得饱饱的肚皮,有一搭没一搭地换着电视频道,时不时抬脚逗逗两只小狗。
傅例则是在厨房切西瓜和火龙果。
前一天田澄吃多了干脆面上火了,傅例便买了点下火的水果。
西瓜和火龙果都耐心地切成了小块,还贴心地附上了叉子。
他刚把水果盘放到桌面上,便听到了敲门声。
用力急促的“咚咚咚”声,在慵懒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田澄一下子坐了起来,结果用力过猛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