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轻松只维持了片刻,桑如在黑暗里很容易丧失安全感,于是试探地叫他的名字,又坏心地喊了几声另一个称呼。忽而脚尖撞上了什么,紧接着腰间一紧,天旋地转,桑如再回过神来,背后已经是柔软的沙发,而上方正压着一个人。
桑如正想说什么,一段曲子蓦然从旁传来,跟着掉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一方屏幕在这个角落里亮得不合时宜。
她伸手去拿,却见有人更快一步地将它拿起,紧接着铃声停止。屏幕上的光投射到周停棹的脸上,终于叫她看见他的面容。
他的眉头今夜几乎没松开过,此刻唇线紧绷,脸上浮着点薄红,显出冷淡的性感。
他就这样盯着屏幕看,直到光熄灭,周遭恢复黑暗,桑如听见硬物下坠声在沙发上响起。
被美色迷了眼,这时才想起来问责:“你挂我电话做什么?”
熟悉的重量再次压回身上,周停棹极少见地发出这样的评价:“烦。”
桑如隐约猜到是谁的来电,故意道:“是谁的电话,洛河哥哥吗?”
掌心倏然收紧:“不许提他。”
“凭什么?”
想到来电显示上刺眼的名字,方被那个称呼纾解的心绪又繁杂起来,周停棹现在的确已经再度头昏脑涨。
他所有的自控触及到她,常常化为乌有,爱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作痛,他报复性地将这钝痛感通过扣在她手腕的掌心将她感染。
大概那股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情绪名为嫉妒,名为不甘,名为我爱你,你却为什么不能同样爱我?
成年人的标志之一是能驾驭情绪,然而这一刻来袭,周停棹却发觉整个人无力得只剩那些翻涌的情绪。
头脑昏昏沉沉,翻来覆去最终留下这样的想法。
“你为什么不能爱一爱我呢?嗯?”
他头埋在桑如脸侧,轻轻蹭两下,将这话喃喃说出,声音低得好似自言自语。可就在耳畔,桑如听见了,倏忽愣住,方才还能耍狠的人,现在又好像在示弱。
他的脸很烫,桑如克制下澎湃的心潮,问:“周停棹,你是不是醉了?”
他明明没有喝酒。
“我没有醉。”
声音闷闷的,桑如忽然就心软了。
她奉行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因而做什么都随心所欲惯了。包括那时跟周停棹放肆,也包括在梦里对他百般戏弄,当下爽了就行,管什么世俗观念,管什么梦幻现实。
可他总归与她有些不同。因着年纪便当真规矩恪守着最后那条底线,每每先出手撩拨人的是她,最后最难忍的也是她,一切源于她自由的随性和周停棹本能的克己。
猛兽总是在有危机感时显露凶悍。不如趁这个时机,要他抛开那些束缚住彼此的不必要的顾念,正好要他直面真心。
计划如常进行,提前跟洛河说好让他打来电话,考虑周全的连联系人都改成“洛河哥哥”这样腻人的称谓,机缘巧合下真叫他看见。周停棹确然被激到了,刚刚那番激烈的交锋已经足够说明一切,而他却在这一刻再次显出柔软。
桑如心软了,抬手摸他的脑袋:“我爱你呀。”
耳边的呼吸声忽然停滞,继而换作更粗重的鼻息,黑暗中她感到他抬起头,视线穿透暗色将她锁住:“你说什么?”
桑如抬手搂住他的脖颈,一字一顿道:“我爱你的。”
空气静默良久,桑如听见喑哑一声:“骗子。”
周停棹抬手,指腹压住她的唇瓣,终于叫她再不能说出任何一句动人心旌的话来。
几秒后,桑如就感觉那股力道移开,周停棹的声音响起:“再说。”
“不说了。”
“说。”
桑如认输道:“我爱你。”
周停棹轻轻碾过她的下唇:“说只爱我。”
桑如无奈叹口气,顺从地说:“我只爱你。”
咒语一样的几个字兜头砸下,砸得人头晕眼花。
“骗子。”
骗子总说好听话,做伤人事。
要她说的是他,不信的也是他,桑如被磨折烦了,随口说起反话:“是骗你。”
周停棹一滞,却还是说了句:“我走了好远才追上来,你不要骗我。”
桑如困惑:“从包厢出来,很远?”
周停棹似乎并不理她,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俯身附到她耳边:“你有没有秘密?”
“我有,”恶劣的基因分子开始躁动,周停棹被酒沾染的声线越显低沉,说什么都像在诱骗人心,他说,“我们连秘密也是一样的……”
“所以你不要骗我。”
越说越让人听不懂,桑如疑惑的声音从他的掌下发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最先拥有主动权,明明打算瞒着她逗她,可到头来被掌控的还是他自己。
周停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醉了,他停下一切动作,空旷的包厢顿时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
他说:“Sarah,你还欠我一份策划案。”
言语里提及的内容熟悉得好似近在眼前,桑如愣住,温度骤然从心头退去,她拨开他覆在自己唇上的手,冷静道:“什么意思?”
呼吸近在咫尺,酒香混进少年气。
桑如腰间忽然一紧,下一秒她被抱到他腿上坐好,周停棹钳制住她说:“梦里梦外,十年前后,你看我有什么不同?”
在这个无所从来的世界,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心头一震,似有冷水兜头浇下,桑如猛然推开他。
与此同时,一片静谧的房间内,她恍然惊醒,落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