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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陈敬尤被关押,四方会未被俘虏的起义军便作鸟兽散,那制作精良的兵器和剩下的粮草也被缴获,本来损耗良多的背城军得到了不少补给。
余谨听过探子来报,便知梁朝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不由得胆战心惊:“人算不如天算,陈敬尤树大招风,我又能撑到几时。”
说罢,他麾下的汪玄立即带头道:“下属必定追随义王左右。”
帐中不少将领连忙附和。
余谨听“义王”二字从众人口中道出,不禁有些黯然。
他出身贫寒,近几年梁朝内府空虚,朝廷为了维持运转,将盐价一提再百姓迫于生计,不得不购买私盐。
余谨盯上了这份川泽之利,和闯荡的兄弟一同做起私贩,几次被官府盯上,约莫是世道艰险,队伍越发壮大,后来甚至除掉了擅自拔高盐价的贪官污吏。
时日渐长,他积攒了不少钱财,对梁朝的不满得到了盐农的拥护,被推举为起义军首领,正式开启了反叛之路。
他自认对得起义王名号,然而以后的路是否平坦顺遂,却不是他能抉择的。
梁朝与他交锋数次,略居下风,听说这回对手是个黄毛丫头,带着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将。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替他们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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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背城军出主意的老将军也在剖析对手。
“起义叛军中最棘手的,除了陈贼,当属余谨。”袁奉世点着驻军图说道。
“余谨早期的确受人拥戴,自立为王后,便逐渐丧失了往日的雄心壮志,纵情声色,骄奢淫逸,也越发刚愎自用。”祝续玖回忆起与曾恪的书信往来。
“不过他帐下那名叫‘汪玄’的,是个人物,不好对付。”
众人又商议了许久,才暂时离场。
祝续玖的心神始终留三分在近旁的女子身上。
去过一次地牢,沈缇意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打认识她以来,她就没怎么生过病,怎料一病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壹]。
她打起仗来不管不顾,身边却有人暗自为她捏了把汗。
祝续玖走出营帐,落后她几步,从身后瞧着少女稍显苍白的侧脸,她瘦了,不比从前骨肉匀停,如今更为干练,透出一种风雨吹打后的决然。
“阿玖,盯着缇意发什么呆?”一只手搭上祝续玖的肩膀,乌桁走近,十分熟练地调侃。
加入背城军短短数月,他与乌桁、沈缇意三人听袁奉世主持大局,配合得十分周密,彼此也熟悉了不少。
大大小小的仗打下来,乌桁对这个俘获自家妹妹芳心的青年颇为欣赏,似乎认定了他做准妹夫。
“殿下这几日状态不佳,疲乏是一回事,心境又是另一回事,珩哥知晓缘由么?”祝续玖诚恳地发问。
他隐约感知到,有许多埋藏在少女心中更深处的物事,他还接触不了。
“实话实说,”乌桁正色道,“湘楚之行后,缇意的性情便有些变化。”
“此话怎讲?”
“从前,她对朝堂之事并不热切,至多只是留意政令,保全自身,做一位不同寻常又循规蹈矩的公主罢了。湘楚后,她的目标全然改变,人也像拼命三郎一般,肃清内府、请缨剿匪,去解决自己从来不会插手的事,她对你多加青睐,你应当知晓,当下缇意想要的不是名利宠爱,是能给予这些东西的位置。”
“不只是我,姜皇后、师父、周先生、乌溪......他们都能感觉出来,我们是最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公主不可能被掉包,很难说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这条路困难重重,假如只有她一个人行走,不是太可怜了吗?所以哪怕不解因由,我等均以全力相助。”
乌桁说罢,祝续玖就明了了,有很多事情,若沈缇意不主动提起,那只能证明还没到诉说的时机。
如果信任她,便追随她吧,暂且不必细究。
眼看天降顿悟,竹马大哥功成身退,满意地潇洒离开。
落后得有些远了,祝续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牵起少女的手。
肌肤发凉,他掌心的热度传递过去,才暖了一些。
少女由他牵着,偏过头对他浅浅笑了一下,像今日相宜温煦的日光,笼罩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