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凌道声多谢,半响才缓过神来,他担忧刺客仍在暗处,便带着徐季安先去了金樽楼的隐蔽夹层躲避,两人席地而坐,竹影同禾凌之侍卫则是守在身后。
“方才多亏徐大人,我同殿下才没受伤。若是殿下今日真出了什么事,我便是死一万遍也不足惜的。”禾凌回想方才的场景,懊恼地摇头叹气:“殿下可不能出事……”
徐季安淡笑,见他张口闭口都是殿下,便问道:“禾大人同齐王十分交好?”
禾凌闻言点头:“徐大人方才也听见了,眼下太子身弱,皇上渐老,北方戎族却屡次相犯。朝廷大臣不仅不考虑边境之事,反而割裂成三,犯起内乱。私以为该是统一起来,共御外敌,而齐王是三位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他说得认真,也没有察觉身旁人的异常。徐季安的表情隐于黑暗,静静地听着,只觉眼前人太过天真。
“齐王不仅有治国才能,近年平定东部混乱,查处贪污官员,还礼贤下士,帮扶官员,我兄长去世后,便是殿下一直照拂我们母子两,帮我阿娘治病,并让我入学堂读书。”禾凌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齐王吩咐自己的话娓娓道来。
“殿下今日相邀徐大人,便是有意纳贤。大人以为呢?”
徐季安沉默不语。诚然,齐王手段不错,面上做了不少好事,可事实上他残害妇女,谋杀手足,铲除异党,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便是坐上了皇位,也只顾着自己利益,不顾百姓。
如今禾凌这般言语,怕是受的齐王指示。徐季安透着这张脸,想要寻找禾稷的影子,可即便禾凌同禾稷再相像,他终归不是禾稷。
良久,徐季安才开口:“禾大人言之有理,但徐某无意党争,只想在其位谋其职。眼下天黑,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行一步。”
禾凌见徐季安如此坚定,喊道:“徐大人,你会后悔的!”
徐季安停住脚步,淡淡撂下一句:“还望禾大人不忘初心,是为国为民而追随齐王。”
“跟随齐王便是我的初心!”
徐季安苦笑,没再说什么。
——
隔日,梁府。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微风拂面,带着丝丝燥热。梁书烟今日心情大好,吩咐下人将院中的桂子树移走,她想趁着起风放纸鸢。见陆柍过来,便笑着向对方招手。
陆柍望去,梁书烟今日精神颇好,穿了鲜艳的石榴裙,粉黛轻施,额间点着桃花花钿,风一吹动,秀发便扬起,带着桂子香,比院内的药味都要浓。
她笑盈盈地走近问道:“小姐怎么今日想放纸鸢了?”
“方才阿十收拾房间,找出这只积灰的纸鸢,我见今日天气舒爽,房里的书籍也已看完,便想着来放纸鸢。可惜我这院里都是树,见不着天空,于是将些桂子树移走。”
陆柍往地上望去,下人移树之间,落了一地的桂花,满是香气,大约是些早桂,开花比寻常桂子提前了些。
她见梁书烟今日脸上的病气减少,倒像个活人儿,面露喜色道:“小姐说得是,今日这天气是最适合放纸鸢的。”
好在梁夫人不在府中,不知晓陆柍同梁书烟整日不习女工,而是做些旁的事。
梁书烟将纸鸢升上天空,待纸鸢到达一定高度,她握紧了手中的线,然后问一旁的陆柍:“陆先生,你说这纸鸢能够看见整个梁府吗?”
“何止梁府,小姐的纸鸢放得这样高,便是长干街也是能见着的。”
“是嘛”,梁书烟低头喃喃:“若是这纸鸢能看到岩陵,看到阿兄便好了。”
梁书烟口中的阿兄是梁府大公子梁见笙,梁见笙驻守边疆,已有五年未归长陵,便是阿爹去世,皇上都不允其归家发丧。
阿娘说,阿兄是大乾的将军,不能拘泥于小家,他该去边疆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不是想着归家,家中有二哥便好。
可梁书烟还是想念阿兄。阿兄是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阿兄若是知道自己生病,一定会心疼的。可他离开了很久,梁书烟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她方才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陆柍听见了,陆柍细细思考一番,对着梁书烟道:“纸鸢比大雁身轻,大雁都能飞到岩陵,纸鸢也能的。”
梁书烟知道她在胡诌,但也相信,相信阿兄真的能见到,于是她将手中的线扯断,任由纸鸢飞走,然后咧嘴一笑,叫阿十将点心摆上。
待见不着纸鸢的影子,陆柍才收回视线,向着桌面看去,却被惊到。她原以为点心是往日的几碟糕点,可阿十陆陆续续提了多个食盒,一一将吃食摆在桌上,足足摆来五十个盘子,看得陆柍微愣。
梁书烟笑着拉她坐下,又让下人一同坐下享用美食。陆柍便也没多想,只当是梁书烟大病初愈,胃口变好,但又觉着不对劲,正欲劝自己莫要再想。
甫一低头,隔壁杯中便落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