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茶也一饮而尽,他将茶杯放下,起身抖动衣袍,又假意咳嗽几声,随后走出厢房。他今日特意提及刺客一事,想要借此试探徐晏,可惜徐晏眼睛太干净,说话也不心虚,他瞧不出什么。
所幸准备一场“鸿门宴”,他要看看徐晏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若是真不知,他缺这样的人才,若是假不知,徐晏不该留。
萧云明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内坐着一人,面容清俊,身着红色官服,见萧云明进来,便拱手恭敬,却未发出一丝声响。只在马车启程后,离小寒庄远了才开口问道:“殿下可有探寻到什么?”
萧云明未接话,他将帘子撩起向身后望去,远处的徐季安在雨中立得挺直,瞧不见表情,他对着车内另一人问到:“你觉着,徐晏有几分可能刺杀我?”
徐晏先前追随贞贤太子,于萧云明而言乃是异类,但他竟然能在贞贤离世后依旧苟活,想必心思缜密,在江陵几年励精图治,想必头脑灵活,能够处于党争中心而挺立,想必胸有成竹,留有后手。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去查查,小寒庄的产业。”
但无论徐晏多么心思缜密,他只要是人,便有软肋。萧云明便是要戳其软肋,以此立威。
远处,徐季安笑着目视齐王的马车离去,直到马车被树枝挡去,他脸上的笑容才褪去,转而换上凝重的面色。他将眼神收回,放到官家张伯身上:“齐王方才可有在此发现绣娘踪迹?”
张伯摇头:“绣娘都在仓库下面的暗室中,齐王方才经过仓库,并无异常,也没有停下脚步。”
徐季安闻言还是心存担忧:“你多派些人守着,万万要保证绣娘安危。”
齐王怕是有所察觉,今日才会这般试探自己,后日的宴会,怕也是“鸿门宴”。眼下周钰之等人正在鬼魅城进行任务,他须得十分小心,不露破绽。
他伸手去接落下的雨,任由溅出的雨沫打在脸上。
——
这日,陆柍进梁府时有些内急,便匆忙寻找茅厕,出来时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甚迷失方向。
因着梁夫人外出礼佛,梁大人又临时被派去广陵查案,留在梁府的下人不多,大都是些洒扫丫鬟和小门童,陆柍一路向他们询问方向,才找准了路,可惜前面熙熙攘攘的一群丫鬟匆忙走来,像是有急事在身,挡住了陆柍的去路。
她只好先在一侧等着,待末尾的人经过她,她才抬起头望了一眼。那群丫鬟走到不院的一方院落前,院落门外站了好些侍卫,为首的丫鬟同侍卫交谈几句便进去了,于是一行人来去匆匆,像是风扫过般无影。
陆柍是被阿十的叫声拉回思绪的,她被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一跳,随后轻拍心脏,嗔道:“阿十姑娘怎么走路都没个声响的?我方才去了一趟茅房,出来便迷失方向,这会还被你给吓着了。”
阿十忙抱歉道:“陆先生,是阿十的错,阿十不该贪玩吓你。”
陆柍见她语气这般柔软,轻笑道无妨,又问:“方才一群侍女匆忙而过,可是府上有什么急事?”
阿十摇头:“并无急事,她们是去二公子房里打扫的。二公子素喜洁净,每隔一旬便要让人进房打扫,领头的那个王婆子走路带风,便也显得匆忙。”
陆柍喃喃:“原来如此。”
随后抬头:“我们快些去翠芳阁吧,今日已经耽误一些时辰了。”
二人随后快步赶去翠芳阁,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但因动作大,陆柍手肘上的伤口又裂开,衣袖上染了些许血,直到进门时梁书烟对着自己惊叫,她才后知后觉,痛意顿时涌了上来。
这是陆柍在乞巧节那日接住梁夫人时所受的伤,说来也是她自作自受。她雇了街边的小乞丐冲撞梁夫人,可小乞丐速度太快,陆柍未能配合好,又不能让梁夫人受伤,便垫在梁夫人身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于手肘处擦去一大块皮,顿时见血。
“陆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有血?”
陆柍来时还在想着今日该如何同梁小姐搭话,没曾想裂开的伤口倒是让梁小姐先开了口。
陆柍笑笑,捂住伤口:“小姐莫怕,我前几日摔了一跤,手擦破了皮,不妨事的,我按一会它就不流血了。”
梁书烟却摇头,蹙着眉头,让阿九拿来外伤药,又吩咐阿十打热水,自己则是拉着陆柍坐下,询问道:“都出血了,想必很疼吧?”
“不疼的”,陆柍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且诚恳。
“怎么会不疼,针刺我都觉着疼,陆先生这都出血了,怎么会不疼呢?”梁书烟担忧地查看陆柍的伤口,眼里泛起泪花,她是最见不得别人受伤的。
陆柍见到对方眼里的水渐渐变多,想要将手抽回,她不需要人心疼的,尤其是梁小姐。却发现对方今日力气颇大,死死拽住自己的手。
梁书烟用温水替她洗净伤口,然后轻轻地点上外伤药,一边上药还一边询问陆柍是否觉得疼痛,是否要再放轻动作。
陆柍没有回答,心下五味陈杂,良久才道:“梁小姐,我们相识不过几日,你不必如此对我。”
你这般对我好,我怎么好利用你呢?
陆柍苦涩一笑,对方闻言却没有停下动作,依旧专注于自己的伤口,待破皮处皆敷上药,她为陆柍缠上干净纱布,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绑的纱布道:“虽是难看了些,但能够止血,陆先生应当不会嫌弃吧。”
梁书烟抬头看陆柍,只见到一张眼神凝住的脸,但这张脸上很快又挂上了平日温煦的笑容。
“多谢小姐今日为我处理伤口。”
陆柍站起身来对梁书烟行礼,想着行礼感谢一番,她的内心能够好过一些,可是并没有,反而内心生出一丝难过。
她不明白,她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梁小姐也不过是帮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她为何要难过呢,有什么好难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