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坐落于扬州棠溪镇。
全家一共四口人,家主王明德在京城长大,二十岁便有举人功名在身。
在家中长辈离世后,王明德深感京城花销不易,便南下游历,娶了当地的富商之女林静为妻,从此便安心在棠溪镇当个教书先生,定居下来。
二人共育有两女。长女王清,今年十五;次女王玥,对外称作王越,比长姐小上三岁,如今刚刚十二。
此时的王玥正在书房看闲书。
檀木书案上杂乱地摆放着些制香的药材。
王玥坐在书案后,右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捧着本《香道》,正漫不经心地看着。
“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
前不久王玥通过院试,取得秀才功名,待到九月,就要到府城的墨池书院读书。
如今阳光正好,书房内,穿着柔软素袍的少年慵懒地坐着,没有一点烦心事,自由而闲适地尝试着自己感兴趣的一切。
突然,书房的木门“嘎吱”一声开了。
明暗的分割线中,一位美妇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来者有着跟王清如出一辙的弯眉,今虽已年逾三十,却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这个美妇人就是林氏。人人都说林氏命好,在家时有父母弟兄疼爱,长大又顺顺利利嫁给举人老爷,结婚快二十年夫妻依然和和美美。可林氏其实也有自己的烦恼,只是不好为外人道也。
在听到开门声时,王玥就放下了书,看见来人,她连忙起身迎接道,
“娘,你怎么来了?”
“马上你就要去府城了,为娘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林母走到王玥旁边,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犹豫片刻后,林静还是开口道,“阿玥,你当真要去府城吗?”
王玥有些疑惑,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这样问,
“自是要去的,墨池书院是南方最好的书院了,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书院里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儿家,又是孤身在外的......”
王玥安慰道,“娘,我从小在外作男子打扮,这都十二年了,不也一点事都没有吗?更何况书院的寝居都是独立的,只要我注意一点,不会出问题的。”
林氏不由苦笑,她也知道让女儿放弃去府城的可能性不大,只是随着离别的日子临近,她的心里就止不住发慌。
看着书架上一排排的经史子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袍,突然又冷不丁开口道,
“阿玥,你有没有怨过娘?如果不是为娘当初一意孤行,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王玥有些错愕,“娘,我从未如此想过!”
她从不知道母亲心里会有这样的念头,王玥认认真真解释道,
“或许小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但是长大后我最感激的事情就是娘你给了我男子身份,让我有了入仕的敲门砖。”
“我还记得,九岁那年我第一次去私塾,夫子在课上跟我们说‘君子知在位者之不能以恶服人也,是故简六艺以赡养之。《诗》《书》序其志,《礼》《乐》纯其养,《易》《春秋》明其知。’”
“我跟大家一样上课,一样学圣人言,一样以济世救民,匡扶天下为己任。”
“与那些男子一样,我也想做官,想光宗耀祖,想成为爹娘的骄傲,而不是困于后宅,以贤良淑德为美誉,一辈子围着男人打转,替他们料理后宅。”
“所以娘,我是真的很高兴,自己能走上这条路来。”
林氏没有打断,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小女儿的想法,听完后,她轻轻握住王玥的手,笑道,
“娘知道了,我们的阿玥啊,可是有大志向的!”
她打趣道,“到时候,我可是要好好看看我们的小阿玥能走到哪一步!”
王玥说话时不觉得有异,如今听林氏这般打趣,却有些羞赧起来。霎时间,一抹薄红爬上了她的耳垂。
林氏注意到了,也不戳破,免得自家崽子恼羞成怒。
二人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看见夫人少爷都在书房,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夫人!公子!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你说什么?!”
此时的李三娘正在前厅坐着。
她在得知王清被圣上带走后,当机立断来王家报信。
奈何今日乘舟游玩的人格外多,紧赶慢赶到王家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也不知道王清现在如何了。
李三娘心里焦急,便有些坐立难安。
待看到林母一行人出现时,她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三娘顾不得行礼,赶紧上前把自己从船夫那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了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