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开离长江公馆,驶到红绿灯路口,暴雨就倾泻下来。如同早有预谋,只是太过突然依旧令人心中惶惶不安。
罗夏转头看向坐在副驾的叶净月,他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提着横在胸前的安全带,拉开离身体有一段距离。
“你干什么?给我坐好了!”罗夏训斥他。
叶净月啪地松了手。安全带归位,绑的却也不是很紧。过分单薄的身体陷在柔软的皮座椅里宛如一张纸,侧面看去副驾驶像是根本没坐人。
罗夏原本准备好拷问叶净月的关于钟一飒的一套言辞,在看到他如纸一样苍白的脸色和干裂嘴唇的那一刻于心不忍。
算了,还是先回家,吃完饭再说吧。罗夏叹了口气。
在地库里停了车,听得见雨水打在竹叶上的簌簌声。这次停的位置在边角落,刚下车就踩进一股水流中,排水沟里漫出的水在脚下汇聚成河流。
这么多年了,这小区的排水还是这么差。罗夏摇摇头,拉着小叶进了电梯。
*
“我拿到了。”客厅里传来他的声音。
正端着刚洗好的圣女果从厨房走出来的罗夏一怔,问:“你说什么?”
“账本。”叶净月看着罗夏笑道。蜷曲的刘海遮住他镜片下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眼神。
罗夏啪一声将盘子重重地放下,朝叶净月靠近了两步,神色陡然严峻:“跟你说了多少回你不要碰这些事情——你知道多危险吗?你碰的起吗?赶紧给我处理掉,不准留备份!”
“这是小飒拿命换的。你说了不算。”
果然,和罗夏预想的一样,钟一飒是小叶安排的人。她竟在医院潜伏了半年,就为了寻找机会顺理成章地潜入江城疗养院。
看着一脸无辜单纯模样的叶净月,罗夏深吸一口气,既忧心又心生一丝佩服。到底是叶老师的儿子。
罗夏:“那天是她趁乱进档案室拿了账本?这事季从云知道么?”
“季从云要是有胆子干这事,他妹妹不要命了?”叶净月冷笑一声,“他这两天一直在淮口咖啡馆待着,和施远山叙旧没准儿。”
罗夏眉头紧锁地沉吟着。叶净月看着他由于抿得太紧而泛白的嘴唇——六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在罗夏脸上看到如此紧张的神色。
半晌,他如临大敌一般地开口道:“听我说小叶,你得离开堰江一段时间,不然会有更大的危险。这次运气好,顾朋不敢杀你,有的是人敢!”
叶净月脸上写着无所谓:“有的是人怕死,我又不怕。”
“你他妈又说什么胡话——”罗夏握紧了拳头,差点就想抬起来。
“咋了,想打我啊?”
叶净月撩了撩鬓角垂下来的一缕鬈发,讪讪地笑着走到罗夏跟前站定,抬了抬下巴,拍拍自己的脸颊,仰起头看他:“往这儿打。别处恐怕弄脏您的手。”
叶净月解开扣到领口的衬衣衣襟,袒露出胸前血肉模糊的鞭痕。
像是被手指粗细的钢鞭抽打过,还带了倒刺,一条条青紫带血的鞭痕绽放在叶净月胸口苍白的皮肤上,刺痛着罗夏的眼睛。
看到伤口的那一刻,罗夏脸色瞬间铁青。猛然想到方才在车上叶净月怪异的举动——他早该想到的。
罗夏脱了外套披在叶净月肩上,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拽:“去医院。”
叶净月用力甩开罗夏的手,突然大声吼道:“我已经没得选了!不止振东集团,现在整个和账本有关的人都在找我!”
叶净月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浮起病态的潮红,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因失血而惨白。他打开手机,将自己家门外的监控画面举到罗夏眼前。
监控画面里有几辆车在不远处停着,叶净月家隔壁的别墅一直没人居住。这些车已经在附近停了两天了。
“你现在就两种选择,一让我进组看卷宗,二看着我今天出门就被车撞死。”
叶净月倒回沙发上,翘着腿看着罗夏,笑的阴鸷又偏激。
他是懂怎么戳痛罗夏的旧伤的。
在听到“被车撞死”四个字之际,叶净月明显感觉到罗夏那溢出胸膛的愤怒被截杀了一半,罗夏跌坐下来,目光中甚至突然有几分哀伤浮现出来。
叶净月摇着头继续笑着,悲悯地注视着他。
“行,我答应你。”罗夏眉头紧锁着沉思了一刻,仿佛作了什么重大决定。
长叹一口气,罗夏重新站了起来,语气缓和了些:“但是今天必须先去医院。别怕,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