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静谧中交换、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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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春节。
裴守卿醒来时,后院的公鸡已经叫过一轮。昨夜下了雨早晨雾气重,不过眼见的是个好天气。
他揉揉脑袋,捂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酸痛感觉四肢好像散架一般,脑子里也一团浆糊。
昨天发生了什么,怎么有些不记得,他不是被衙役带走了吗?
他睁开眼睛环视一圈。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枕头并排摆了两个,但床上少了一人。
阿胭呢?
他着急忙慌得掀开被子下床,手指刚握住被子,一用力便感觉到异样,针刺般的错觉一闪而过。
张开双手,他仔细看了看,十根手指完好无损,没发现任何不一样。
奇怪。
忽而,他听见院子里传来呼呼的短促风声。
他穿好鞋推开门。
既然决定留下,先从人间开始执行任务,祝胭自然不能整天待着不动,养病的日子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遭,还是身体轻盈来去如风更畅快自在些。
天没亮她就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失去妖力沦为凡人的滋味记忆犹新,提高身体的强度和韧度是祝胭自我修复必要的手段。
她知道除了极少数具有慧根的凡人可以修道以外,其他普通人则通过习武改变体格,厉害的拳脚功夫可以在搏斗中取人性命,要是搭配趁手的兵器甚至可以与小妖一战。
失去乾坤戒后她没有合身的衣服,于是干脆剪裁裴守卿的旧衣服,做成袖口紧裤口紧的式样,在院子里练起了最基本的武功招式。
裴守卿推开门见到的,正是摆脱病体,身法矫健,拳拳生风一个灵动的祝胭。
祝胭余光注意到裴守卿,但她没有停下,等一套动作打完,她微微喘气。
身体还是太弱了。
“阿胭,我原本就想着你来自武学世家,如此看来是我猜对了。”
裴守卿上前替祝胭擦汗,素白的手巾洗得干净,留下草木香的皂角味。
祝胭莞尔,她见到健康的裴守卿很欣慰,当下顺着他的话说:“嗯,猜对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只见裴守卿傻愣在原地,耳朵又悄悄红了。
裴守卿回神,面上镇定自若,然后话唠似的问她什么时候起的?饿不饿?喝了药以后腿还疼不疼?
祝胭好脾气的一一回答。
两人前脚挨后脚走进灶房,怕祝胭运动后散汗,裴守卿一瓢一瓢给大锅添满了水,为祝胭烧洗澡用的热水。
瘦高的身子弯下,屈腿坐到小凳子上,用细树枝引燃火种,在旁边另一个铁锅底下生起火,为一会儿办早餐做准备。
裴守卿像个忙碌的小陀螺,祝胭靠着墙嘴角微扬。
康复得不错,不枉她……
裴守卿忽然抬起头,眼神迷茫,问起了昨天的事:“阿胭,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醒来之后头有些痛,我好像不记得了。”
祝胭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啊,不是你伯母送你回来的吗?”
“阿胭你说族伯家的那位?”裴守卿感觉奇怪,怎么可能呢。
“是呀,她说是一场误会,她找你的时候,你被衙役敲了一棍,回来之后你就捂着头闷声睡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那我衣服也是阿胭换的?”
想起被她毁尸灭迹的血污衣服,她面上不露破绽:“莫非我会让别的女人给你换?傻相公,你那衣服一身泥,臭烘烘的,我一把火给烧了。”
素来爱干净的裴守卿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为脏的衣服,还是为了那句“傻相公”。
醒来之后他的反应比往常要迟钝几分,透着一点傻气。祝胭笑了笑,他其实很好懂,心里想的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完全不必猜。
裴守卿见祝胭一直靠墙站着,问她是不是腿伤复发,久站生疼。
祝胭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木椅上,回他说不疼了,接着夸他妙手回春,喝完他熬煮的药已无大碍。
大铁锅里水汽升腾模糊了不大的灶房,显现出烟雾缭绕之感,幻若仙境。
裴守卿的心被填满,心心念念无不期盼的小日子实现,充盈的满足感让他柔软得一塌糊涂。
借着雾气,他侧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晶莹,声音比平日低哑。
“水好了。”
烧的热水里有一个药浴包,里面加了艾叶、香茅、桂枝、益母草、干玫瑰瓣等物,可以起到通、排、调、补、养的效果,濡养全身。
裴守卿将热水提到湢室,兑好水温,路过卧房时瞥见墙上悬挂的旧日历。他折返回湢室外的布帘处,贴近对着里面。
“阿胭,今日除夕,昨日耽误了还未置办年货,我去村口一趟,房门我拴紧,你洗完了吃早饭,灶台上我煮了面。”
得到应答,裴守卿从衣柜暗格里取了五两银子,跟阿胭说一声,谨慎的揣进怀里出门了。
村里的年节气氛很重,对户袁婶家的大儿子和媳妇在门外换门神、钉桃符,路上几个小娃娃顶着冲天辫追逐嬉戏,也有三两个大一点的围在一起打陀螺,玩累了就并排坐着,吃起家中母亲做的年糕。
“裴郎中回来了?”
相熟的邻居寒暄两句,提起昨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