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已至,施主请节哀。”
周稚宜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恭谨。
两旁的诵经声渐大。
惠空大师念了段往生咒,方执起犍稚敲打在黄金钵上,“孝期满,脱去丧服……”
金钵铮鸣,声音悠远。
谭祭除了惯常的祭祀流程外,最重要的便是在当场除服。万掌事手捧常服上前来,由两婢女伺候周稚宜更衣。
当素白的外衫脱下,周稚宜眼眶发红,眼底重新蓄了泪。待换好常服后,将孝服在火上一燎。
婢子们拿到门外,从墙上扔至院内,以兆“服去福来”。
祭毕。
人群依次散去,周稚宜独身在空荡荡的大殿留了许久。
直到前院有噼啪的爆竹声响起,她朝着阿爹磕了头,才转身离去。
殿外银装素裹,山上更添几分冷寂。
她一身红衣,撑伞徐徐走在其中,是漫天雪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这条路似乎一望无际没有终点。
而转角处,两婢女抱臂等候在廊檐下,见她走来,一人抱着手炉,一人为她披上狐裘。
周稚宜魂游的思绪方才拉回现实。
“姑娘怎不叫一声,好让我跟岳娘去接你?”绿杉絮絮叨叨,将狐裘带子系得紧紧的,生怕风沿着缝隙吹进去。
狐裘厚实温暖,瞬间驱散了严寒。这令周稚宜不自觉想到那日在梅林中,披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大氅,一股异样的情绪烫得心尖发颤。
“这狐裘哪来的?”她半垂下眼,装作不经意地问。
岳娘解释道:“是管家今早送过来的,绣娘紧赶慢赶,终于在节前制好。”
“这皮子厚实光滑,是难得的极品狐皮,没个几千两根本买不下来,其价值与鹿肉根本无法相比。”绿杉嘿嘿贼笑:“待日后姑娘穿这身往季徐氏跟前晃一圈,定叫那老虔婆怄得好几日都睡不着。”
见姑娘垂眸深思,岳娘陡然一惊,连忙岔开话题:“两位掌事备好一桌子酒菜,专门等着姑娘呢。去得晚,饭菜该凉了。”
周稚宜深深凝视她一眼,就在岳娘胆颤心惊时,她却什么都没说,领着两婢子往客院走。
除夕夜还在明德寺中叨扰,于理不合。可大雪封山,万事只得将就。
然而天黑之际,有人敲响了院门。
周稚宜跟随通传的沙弥来到客房,一眼就看见裹着被子,正在狼吞虎咽的秋棠,顷刻间心思百转千回。
两家商户明争暗斗多年,她们之间素来也是水火不容。因此周稚宜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秋棠会选择在除夕当夜前来投奔自己。
“我家商队半月前已经离开皇都了,我无依无靠,在京都只与你熟识。”秋棠理直气壮。
说话功夫,半刻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这位大小姐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的,何曾有如此狼狈?
周稚宜慢条斯理地坐在长凳上,眉梢微微一挑,凉凉笑话道:“怎么?你季大哥把你撵出来了?”
秋棠动作一顿,心里重新变得难过起来。
少女思慕的第一个郎君,不计千辛万苦远赴皇都,结果发现其道貌岸然、狼心狗肺。
原本她以为周稚宜离开自己便有机会,可季徐氏一边钓着自己,榨干她身上的银钱,另一边又在讨好慕琂。
让秋棠彻底心死,还是偷听到那对母子的盘算。
两相权衡之下,终究是良知盖过斗气,她才急急冒着风雪跑了这么一遭,提醒道:“周稚宜,季穆要设计与你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