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城里的热闹并没有传至明德寺。
北风凛冽,廊檐下书有大大奠字的白色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呜呜作响。
周稚宜白衣素稿跪在灵前,望着纸钱被火光吞噬化为灰烬,满心凄苦。
这里毕竟不是姑苏,周父尚无功名在身,按照礼制不能隆重大办,一切从简,只简单请了几个和尚来诵经。
就连父亲的灵牌也只得与他人挤在一块,与昔日周家荣光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姑娘,当心身子。”见她红了眼圈,绿杉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一劝,周稚宜忍在眼底的泪珠不住往下砸,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声音沙哑地问:“什么时辰了?”
阴人用阴时,过了午时便是阴。
“未时了。”
那便是到时辰了。
周稚宜最后抓了把金元宝放入盆中,火光迅速吞噬,映照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暖色。
不过跪的时间有点长,腿脚有些发麻,她踉跄着起身,没站稳,竟一头栽进火盆里。
“姑娘……”
“姑娘当心!”
众人的心重重提起来。
霎那间,眼前一道残影迅速掠过,有人将火盆踢出去一丈开外。
周稚宜顺着对方力道起身,怔怔抬起头,撞进一双平静且通透的眼中。
“施主,请节哀。”惠空大师慈悲面,双手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老衲受人所托,不知能否来为姑娘当谭祭的司礼?”
周稚宜心尖一颤,继而冷静下来。
起先她也存着请惠空大师的主意,可听闻这位大师德高望重,曾给两朝帝王讲过经,只得歇了心思。
她脑海中仍保持着理智,轻咬下唇,问:“嘱托大师之人可是景公子?”
惠空大师颔首笑道:“正是。前两日景公子连累姑娘受惊,此乃赔礼。”
果然如此。
周稚宜眼底发潮,慌忙埋下头,以掩盖自己的狼狈。
父亲谭祭没有请得司礼,是她心中的遗憾。
可这点遗憾,却有人弥补了。
偏偏她又拒绝不得。
自从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她早已晓得世间险恶,连最亲近之人都不能信任,却也比以往更容易被善心打动。
“劳烦大师了。”周稚宜强将泪意逼了回去,重新抬眸,郑重行礼感谢。
望着少女含泪的眼眶,那眼底分明是一派的感激与信重,这让惠空大师生出几分愧疚来。
那个理由一半真一半假。
太后欲借除夕夜,要朝臣劝谏陛下选秀广纳后宫。可想而知,今夜注定腥风血雨。
马车本来已经到了宫门口,半道上陛下却派亲卫拦截,将他送了回来。并为他找好理由,借机躲过这场祸事。
而他根本没把陛下中意少女的方面去想,毕竟,陛下眼里除了征战杀戮,余下乐趣都是如小火慢炖般,一点点收拾世上的仇人们。
至于什么充盈后宫,早日为稳固江山社稷诞下继承人之类的,全然不放在心上。
有时候午夜梦醒,惠空大师都要掐指一算,看看大梁王朝有没有要亡的迹象,赶紧进宫给陛下诵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