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昏迷中的十三感到口中被挤入了温热的液体,勉强睁眼,却看到了一双浓妆艳抹的眸子。
被吓了一跳的十三缩了缩脖子,那双眸子这才带着惊讶之色离开,同样,十三嘴巴上那种两唇相接的触感消失了。
下意识将口中温热的液体咽下,是带着荤油的肉汤。
“公子,这和尚醒了。”
“嗯,桌上给你留了银子,自取些出去吧。”
“嘻嘻,多谢公子,不过是亲个嘴便有这么多钱拿,下次还有这好事,公子别忘了翠翠。”
听那女人说到亲嘴,十三眼睛瞪的老大,赶忙要擦嘴巴,却发现自己一抬手胸腹便疼痛难忍,只好默念罪过。
随后十三看向不远处闭目打坐的白巳。
“白道长,是你救了我。”
“没错,不过你不要谢我,我不过是看你顺眼才救的。”
十三似懂非懂,艰难撑起身体:“白道长,那个怪物如今怎么样了。”
“死了。”
“那大桥镇?”
“死伤不到半数,已经很不错了。”
十三闻言一阵惋惜,随即想到什么,刚要开口,却见白巳站起身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身体这般孱弱,就不要多说什么,好好修养几日,有话回头再说。”
见十三点头,白衣道士这才走出房间。
傍晚,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再次端着一碗荤汤推门而入,这次十三说什么也不喝了,恳请那女人换一碗米粥给他。
那女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十三一眼,心道这和尚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却还是出门给他换了米粥。
当晚,十三睡的格外踏实。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睡木床,还有温暖的被褥。
枕头上有他不曾闻过的脂粉香味。
两日后十三就能下地走路了,他喊来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要其带路找白衣道士。
那女人闻言出门请示,片刻后又折回,冲十三点点头后,下意识伸手扶他。
十三如避蛇蝎般缩回手,引得女人又是一阵白眼,老实在前方带路。
出了门,十三发现这里格外热闹。
四处皆是女子娇笑声,与男子醉酒的胡话。
甚至有男子借着醉酒,会将手深入女子衣内。
十三见状,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低着头目不斜视。
一个身形肥硕的男人仰头灌酒间看见低头走路的十三,晃了晃脑袋,确认无误后哈哈大笑。
“真是见鬼咯,和尚本来就难得一见,今天胖爷我竟然在窑子里看见一个。”
“哈哈哈哈..”
惹得十三头低的更甚,他不知道窑子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听出了这里肯定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浓妆女子带十三来到一处别院外,有琴声传来,还未走近,便听白巳道:“让他进来就行。”
浓妆女子闻言做了个请。
十三向女人致谢。
此时白巳正独自喝酒,前方不远有女子为其抚琴,在他身后则还有有一个貌美娇娘轻轻的给他捶着肩膀。
十三看着眼前一幕,感觉像一幅画。
小桥流水,月下独酌,佳人抚琴,捶肩小娘,加上白巳本来就如画的面容,白衣翩翩。
白巳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十三坐下:“会喝酒吗?”
十三摇头。
“那吃点东西。”
十三点点头,抓起一块不知名糕点塞入口中,香甜无比。
“白道友..”
“叫我白巳就行。”
“白巳,我们现在可还在大桥镇。”
“距离大桥镇已是千里之外。”
“那白巳你可曾见过一颗坏掉的佛珠。”
“你说的可是此物。”
白巳自怀中取出一个团着的锦帕,那颗碎掉的佛珠赫然在内。
十三一喜,刚要伸手,白巳打断道:“先吃饱饭,我问你几个问题,完事再把佛珠还你。”
十三爽快答应,随后在盘中取了几样素食。
白巳一边喝酒,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和尚。
不多会,十三放下碗筷,示意自己吃饱了。
白巳挥挥手,将那两名女子遣退,一手捏起佛珠,问道:“这颗佛珠是谁给你的?”
“大和尚给我的。”
“大和尚是谁?”
十三桌下的手攥了攥衣角:“慧空。”
“慧空?他可有别的名号?”
“不知道。”十三摇摇头。
“据我所知北边很少有僧人,你是哪个寺的和尚?”
“避尘寺。”
“避尘?”
十三点点头。
“避尘....”
白巳用两根手指捏起酒杯,缓缓转了转:“既然要避尘,那你此行要去往何处。”
十三沉默。
数息过后,白巳说道:“回答完,佛珠还你。”
“中域圣城。”
得到答案,白巳这才将锦帕往十三身前一推:“你走吧。”
见白巳果真信守承诺将佛珠归还,十三双手合十,便要至谢,却见白巳不耐烦挥手:“我说过不要道谢,我这辈子最讨厌听的就是谢谢和对不起。”
“那..好吧,白巳,我走了。”
见白巳不再理会自己,十三走出别院,在众人戏谑的笑声中离开了此处。
出了酒楼,他在附近转了转,所幸手里还有些许银子,买了点干粮和驱虫用的樟子丸,又向店家讨要了点浆糊后,离开了小镇,借着月色,一路向南。
一年多以来,十三已经习惯了赶路,如今手里有干粮足够,自然省去了化缘,他只挑人迹罕至的小路,不多会就已经走了二十里路。
解下包裹简单吃了干粮,十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见夜深了,爬上一棵相对繁茂的老树,准备在树枝上过夜。
“唉,如果蛤老大在的话,我就不用在树上睡了,有他把风,根本不会遇到野兽。”
“也不知道蛤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如此想着,秋风瑟瑟中,十三沉沉睡去。
下半夜,夜枭咕咕咕叫个不停,羊肠小路上有数十白色身影若隐若现,待到近前,却是一群头戴白色高帽,身披白袍的修士。
“仙师,如今夜深,灵童大人已经快要苏醒。”
一名白衣修士开口说道。
闻言,为首一人看了看队伍后方,问道:“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回仙师,前方二十里有个杨花郡,乃三不管之地,最适合灵童大人进食。”
为首那人听后,转身冲身后喊道:“大家停下,我等在此休息片刻,先将灵童大人安顿好。”
“是。”
众人闻言,立马非常有秩序嗯停下脚步,随后快速变换位置,最终形成一个不规整的大圈,这时才能看到圈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等人高的红色圆球。
之间为首那人走到圈内,对着红色先一躬身,低语道:“灵童大人,此行数千里,十七圣地人数众多,小人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多有得罪之处等他日道场建成之时小人原受教规处置。”
说完,他单手一点,一道红色灵气缓缓注入红色圆球。
随着这人动作,其他白袍修士也各有动作,接二连三的灵气不断注入红色圆球。
只见那红色圆球血雾翻腾,数息过后“咔嚓”一声,圆球开始不断龟裂,一声婴儿般的啼哭盖过夜晚的夜枭声。
睡梦中的十三被这一声啼哭惊醒,往下一看,顿时吓得尖叫出声。
只之间一个头大如斗的婴孩自红色圆球缓缓爬出,其头上扎了个极不协调的小辫,正伸着小手冲十三咧着嘴笑,口中利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仙师不好!有人!”
“切勿分心,不过是一个凡人,先安抚灵童大人!”
十三再单纯,也能看出这些白袍人绝非善类,加上那婴孩卖相如此恐怖,立马从树上跳下仓惶逃去。
跑出数百米后,十三又一跺脚,冲白巳所在城中跑出。
“这些人夜间赶路,又有那么恐怖的大头娃娃,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得找来白巳道长让他定夺。”
半个时辰后,那大头婴孩沉沉睡去,为首那白袍人自怀里取出一颗红色丹丸吞下,长长出了口气道:“方才逃走那人身上有我一道追魂印,你们速去将那人抓回,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教规处置。”
十三一路狂奔,任由包裹里的杂物散落一地,反倒越跑越快,只需半个时辰便已跑完二十里路,又来到那杨花郡,那窑子依旧灯火通明,好辨认的很。
“喂喂喂,站住,你这小和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往里跑。”
“知道,这是窑子。”
“吆喝,知道这里是窑子,还敢来闹事?”
“这位施主,我不是闹事的,我是来找人的。”
“来这的都是找人的,滚一边去!”
“这位施主,我真是来找人的,我有银子。”
说着,十三从怀里摸出两颗碎银子,递给那人。
那黑脸汉子伸头一看,气笑了,一巴掌把十三手里的银子拍飞,做凶神恶煞状:“再敢上前,秃瓢给你打开花。”
十三见这黑脸汉子油盐不进,乖乖捡起银子,略一思量,转身想窑子后面跑去。
沿着这窑子绕了一圈,十三寻了一处矮墙,刚准备翻墙而入,突然感觉脑后一阵凉风吹过,等他转身,却看到白巳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在白巳脚边脚边正躺着个头戴白色高帽,身穿白袍的人,抽搐两下后再无动静。
“白巳。”
白巳撇了眼地上的白袍尸体,看向十三:“他是冲你来的?”
“嗯,我在树上睡觉,睡醒看到他们跟一个大头怪物在一起,我觉得他们像是坏人,就跑了,后来我怕他们害人,就又跑回来找你了,你肯定能阻止他们,对不对。”
白起皱眉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害人与我何干?”
十三一愣:“难..难道不应该吗,万一有人死掉怎么办。”
“现在已经死人了。”
十三闻言不知所措,结巴半天,方要再说什么,却见白巳忽然示意自己噤声。
“已经来了。”
说着,白巳一手抓住十三领口,单脚轻轻一点,二人便在原地消失。
杨花郡外,一行白袍人于暗处止步。
“仙师,风师弟的气息就是在此处消失的。”
为首那白袍人皱眉道:“不是消失,他已经死了。”
“什么!风师弟已经筑基成功,怎么可能在这种世俗之地陨落。”
白袍仔细打量起四周:“逃跑那人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如今我却如何也感应不到,这说明城中还有别的修士。”
那人诧异:“仙师早已凝丹成功,若您都感应不到,城中那人的修为....”
为首白袍略一思量,回头看向人群中那个双手双脚被金丝缠绕的婴孩,低声道:“布阵将杨花郡封锁,我们把灵童大人封印解除引入阵中。”
“仙师万万不可,若任由灵童大人吃足血食,我等很难再将其控制。”
“不必多说,我们只需确保灵童大人进食完毕不要离开此城即可,到时我自会求助其他教众,当下若是灵童大人身份泄露,尊主怪罪下来,我等性命不保。”
那人听及尊主,脸上露出一抹惊慌:“属下全凭仙师吩咐!”
言毕,随着为首白袍人单手一挥,余下众人随即四散开来,只留下一个碎裂的红色圆球,圆球里一个浑身金丝缠绕的大头婴孩睡得安详。
城中某处房顶,十三一头雾水的看着白巳,白巳则所有所思的盯着城外。
直到看清红色圆球里的婴孩后,白巳自语:“生而元婴,果然邪异!”
十三一头雾水的随着白巳目光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心中猜想白巳一定是看到那个大头娃娃了。
“白巳,他们要做什么?”
白巳瞥了瞥身旁一脸紧张的小和尚,淡然道:“屠城。”
“什么!”
十三看着神情平淡的白巳,追问到:“白巳你骗我是不是。”
“我为何要骗你。”
“那我们该怎么办?”
“吃饭睡觉修行打坐,你放心,我对你印象不错,只要你呆在我身旁三尺之内,我可保你平安无事。”
“你,不管吗?”
“我为何要管?”
十三闻言倒退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白巳,想要确定白巳是不是在说笑,却见白巳席地而坐,开始闭目养神,好像这一切果真与他无关一般。
十三见此,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反倒是狼狈的爬下屋顶,心中悲痛,脚下却不敢停留,开始挨家挨户敲门。
“快醒醒!有坏人来啦!”
“快醒醒!有坏人来啦!”
随着十三的叫嚷,渐渐有人家亮起了烛火,慢慢的,有叫骂声、询问声传来。
十三也不多做解释,叫醒一户人家便快速跑向下家,生怕自己跑的慢了。
高墙上有一白袍人察觉到动静,看清十三后刚要有所动作,却被身边一人拉住:“师弟别去,如今大阵将成,若此时进入恐怕我等会平白成为灵童大人的血食。”
那人闻言乖乖退回,再看向远处那小和尚的身影,如同看一个死人。
反观十三,他见自己一人大喊大叫却奏效甚微,干脆把心一横自怀中取出两块火石,寻到一处相对较高的建筑“啪嗒”一声,将门帘点燃。
借着秋风,火势迅速蔓延,这下,杨花郡彻底热闹起来。
“救火啊!”
见四周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十三也不停留,换了个方向跑向杨花郡的另一边。
房顶上,白巳静静的看着小和尚不断奔波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朦胧的猩红光罩不知什么时候将杨花郡笼罩起来。
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响彻杨花郡。
......
那个小和尚依旧挨家挨户的敲着门。
杨花郡不大,小和尚却希望杨花郡再小一些,再小一些,他就能更快的叫醒这里的人,再小一些,哪怕那些坏人真要屠城,死的人也会更少一些。
小时候偷听大和尚念经之余,他晓得佛说今生虚妄,修来世福缘。
可今生都过不好,要什么来世。
小和尚不想看到有人死去。
可大桥镇死去那么多人,今天又要死人,有完没完了。
想到大桥镇,自然而然想起了白巳。
在大桥镇,当那一袭白衣出现在乔老爷房中时,他觉得痛快,对于那时躺在地上的他来说,犹如一道黎明的曙光。
十三感激他。
可今日,十三看不懂白巳脸上的冷漠。
难道与他无关,就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跑着跑着,十三开始哭鼻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鼻子。
小时候得之大和尚不准他成为佛门弟子,他会悄悄哭鼻子。
千辛万苦学会金刚经后,他也会悄悄哭鼻子。
出了避尘寺被其他孩童欺负,他依旧会躲在草垛哭鼻子。
现如今想到白巳那冷漠的眼神,他又要不争气的哭鼻子。
这种感觉很有意思,明明白巳什么都没说过,他自己却潜意识里认为白巳会救人,直到看见白巳见死不救,他却又觉得委屈起来。
“可是救人,不是比什么都重要么?”
他想不通,终究他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只是那白巳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为什么会这般冷漠啊。
还有那些头戴白帽身披白袍,动不动就要屠城坏人。
还有那个什么宗的乔剑表哥。
难不成修行中人都是如此铁石心肠。
如此想着,十三已经跑到杨花郡的中心,也就是那窑子的位置。
那个黑脸汉子还在那里,他看见刚才离开的小和尚正在远处正看着他,于是两手一掐腰喊道:“干什么!”
十三低着头向杨花郡的另一边跑去。
杨花郡的城墙被一只莲藕大小的胳膊轻而易举的撕碎,接着一个头大如斗的婴孩轻轻一跃,以诡异的姿态站在了青石路面上。
那婴孩仰起鼻子嗅了嗅,两眼一亮,咧嘴笑了。
接着婴孩扭动着极不协调的双腿的向正中心灯火通明的杨花苑走去。
随着婴孩每一次抬腿落足,脚下那被行人磨得锃亮的青石砖开始慢慢龟裂。
黑脸汉子心想这是活见鬼了,走了个莫名其妙的小和尚,这会又来了个晃晃悠悠的肉球。
直到那婴孩咧着嘴走到近前,直到黑脸汉子看清眼前是何物,看清吗婴孩咧着的嘴巴里寒光森森的牙齿后,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省人事。
那大头娃娃趴在黑脸汉子脸上轻轻一咬,就轻而易举将黑脸汉子半边脑袋咬掉,“咯吱咯吱”几口后,意犹未尽的走进杨花苑。
十三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很低落。
就连敲门叫喊声也不如先前有劲了。
就好像哪怕自己叫醒杨花郡的所有人,也于事无补。
因为白巳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
那,好像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但他依旧不断敲响一家又一家的门。
“快醒醒,别睡了,有坏人来了。”
有人睡眼惺忪的问他。
他也不理,机械的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直到将最后一户人家叫醒,十三一屁股做到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和尚,大半夜你叫我们起来,是为啥啊?”
十三抬头,是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太,兴许是出门太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正倚着门框摸摸索索的穿鞋。
“老婆婆,没事,您回去睡觉吧,等您睡醒了,就啥事也没了。”
“看你跑的这一头汗,可不像没事的啊。”
十三摇了摇头,看着天上那若隐若现的猩红,一个劲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开始慌乱起来,十三这才惊醒,快步跑向人群。
“杨花苑出事了,死了个精光。”
听着周围只言片语,十三想到了正对着城门的那个“窑子”。
等十三来到杨花苑,看清门口黑脸汉子的无头尸体后,哇一声哭了出来。
再看那窑子里,有如尸山血海。
不久前,他们还在这里喝酒作乐,还笑话自己的和尚身份。
现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十三觉得他们不坏,因为他们取笑自己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恶意。
还有门口那个黑脸汉子,回想当时在自己拿出仅有的两颗碎银子时,那汉子差点笑出声,随后才换上一幅凶巴巴模样的。
这些,十三都能察觉得出来。
只是为什么他们会死,而那些坏人不会死呢。
随后十三就是懊悔。
他叫醒了整个杨花郡,唯独黑脸汉子看守的“窑子”,他那时却默默走开了。
如果刚才自己不小心眼,肯和黑脸汉子提上一句,说不定这“窑子”里就能有人逃出来了。
想到这,小和尚哭的更大声了。
哭着哭着,小和尚隐约听见有一阵笑声盖过了自己的哭声。
他转头,恰巧与那个大头娃娃四目相对。
“杀了我吧,我不怕你!”
看见那大头巨婴,十三反倒不哭了。
“如果你今天不杀我,我就想办法修行,等我有本事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还有那些带白帽子的!”
十三向前走了一步,或许他觉得今晚哭的次数太多了,想要向佛祖证明自己的勇敢。
就好像当初明知危险,却毅然决然留在大桥镇一般。
“杀死我啊!你!在!等!什!么!”
大头巨婴似乎认出了眼前的小和尚是他醒来时在树上睡觉的人,咧了咧嘴,露出满口利齿,依旧寒光凛凛,那些被他吃掉的那些血肉甚至连一点痕迹都层留下。
二者都在缓慢靠近对方,相较于大头巨婴脚下的戏耍意味,小和尚则是视死如归。
两颗火石分别被十三攥在手里。
“我就算死,也一定会在你这丑陋的大脑袋上砸两个包。”十三这般想着。
二者越来越近,直到不足三尺,十三猛然抬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两颗火石拍向大头巨婴。
大头巨婴轻轻抬起手臂,缓缓抓下。
“啪。”
火石应声而碎。
“哗啦!”
一道有如雷电的光芒亮起,一枚铜镜不知何时出现在十三身前,抵挡巨婴手臂片刻,随后应声而碎。
手臂继续下落。
却扑了个空。
十三被人提着肩膀,就这么在原地消失了。
“哇哇哇.”
那大头巨婴见自己玩具凭空消失,愤怒叫出声。
某处房顶,十三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神情复杂。
白巳双眉紧锁,回想着方才小和尚与巨婴对峙时,后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黑色图案,若有所思。
“先前你我曾在槐树上互通姓名,我没记住。”白巳突然开口道。
“十三。”
“这种古怪的名字是法号吗?”
“与你无关。”
“如果我救下这里的人,那么算不算与我有关?”
十三闻言,神情一缓,老实的点了点头:“你肯出手吗?”
“不错,不过需要你为我做几件事。”
“我答应。”十三立马说道。
见十三答应的如此痛快,白巳也不再啰嗦,神念一动,一灰一白两枚精致小旗凭空浮现,只见他单手一指,白色小旗由一柄化作数十柄,接二连三向杨花郡各个地方飞去,飞入人群后入地生根,浮现阵阵柔和白光,将众人笼罩在内。
接着,白巳深吸一口气,朗声喊道:“如想活命,不要离开白光,旗在,人在。”
做完这些,白巳也不管下方那些人有没有听懂,双指变换发觉在灰色小旗上连打数道灵气,接着大手冲着窑子方向一挥,缕缕黑气从里面尸体身上浮现,在空中飘飘荡荡最终钻入灰色小旗。
那灰色小旗得了黑气后,好像贪酒之人吃醉了酒过来,在空中直摇晃,其颜色也渐渐由灰色渐渐向黑色靠拢。
“这些黑气是什么?”十三皱起眉头问道。
“那些人死后遗留的怨气,对于这阴旗来说乃是大补之物。”
听完白巳的回答,十三暗暗皱眉。
白巳斜眼瞥了十三一眼,解释到:“你不用心中暗自腹诽,虽然我杀过很多人,但我不是嗜杀之人,如果我真有以生灵血祭阴旗的想法,现在的它绝对不是这种灰不拉机的颜色。”
十三叹气。
白巳冷哼:“欲成大事,何必婆婆妈妈。”
十三怅然:“我也不是不明事理,如今形势紧急,当以雷霆处置,就好像我饿坏了也会杀生吃肉一样,只是这东西,不好。”
白巳冷笑:“你可知道这一阴一阳两柄旗子是何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大桥镇的罪魁祸首,那晚房顶二人口中所说的灵宝了。”
白巳笑道:“果然,你一点不傻,只是太过愚直,不错,此乃天工榜上赫赫有名的阴阳令旗,阳令旗者普渡众生,阴令旗者毁灭万物,也正是有此,我才能跟你夸下海口,在那邪婴手中保住杨花郡。”
“那个大头娃娃很厉害?”
“比我高了一个大境界,而且是一出生就是元婴修为的那种,不像是天生地养,反倒像是有人特意拼凑而成。”
“能否杀他。”
“姑且一试。”
说着,那窑子里的黑气已经被阴令旗吞噬殆尽,此时阴令旗不再是先前的灰色,而是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黑色。
下方,那大头娃娃由于失去了十三这个目标的,早就变得暴躁不安,四处屠杀,后来阳令旗将众人保护起来,那大头娃娃便开始不断冲击着阳令旗的白色区域,一遍一遍用他那硕大头颅撞着,明明阳令旗所化区域为柔和的白光,亦无实体,却在每次被巨婴撞击之时,都有轰隆隆雷鸣声传出。
房顶上,白巳望着下方邪婴,轻轻吐了个“去”字。
毫无征兆的,下方那耀武扬威的巨婴猛然倒飞数十米,有如翻了壳的乌龟,任凭双手双脚如何动作,却再也无法站起。
再其眉心不远,阴令旗滴溜溜的转着,好似下一刻就能取其性命。
只是阴令旗的颜色,也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灰色。
“前辈手下留情!”
“晚辈不知前辈在此清修,多有得罪,灵童大人乃是晚辈宗门至宝,如有闪失晚辈难辞其咎。”
“若前辈肯留灵童大人一命,晚辈愿奉上三千灵石以表诚意。”
城外,为首那白袍人高喊不断,看上去他此刻十分紧张。
白巳朗声回道:“奉上灵石,撤去阵法速速离去,若敢再来当场诛杀!”
应了白巳的话,那猩红天幕瞬间支离破碎,一道白色人影迅速飞向元婴,丢下一个锦布袋子后转眼不见。
白巳弹指将阴阳令旗收回,冲十三说道:“你去下面将杨花郡的百姓遣散,出了杨花郡去哪都行,但绝不能在这里住了。”
事态紧急,十三立马爬下房顶,向人群中跑去。
无需十三多费口舌,那窑子里的惨状大家有目共睹,太阳升起,陆陆续续开始有百姓拖家带口离开杨花郡。
“好好的家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十三忧愁道。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一旁白巳的声音传来。
十三说道:“白巳,虽然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但是既然你已经救下杨花郡,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我绝不推辞。”
白巳回想起方才十三脖颈处那若隐若现的黑色图案,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也该走了。”
......
半个月后,距离杨花郡向北千里之外的某处驿站,有主仆二人先后坐下。
前者二十岁模样,一身白色道袍,头戴玉冠,风度翩翩,竟是个比女子还要漂亮的道士。
后者十三四岁,皮肤黝黑,粗布麻衣,留了一头不常见的短发,体型干瘦,身后背了个与其体型不符的巨大包裹。
“小二,两碗素面,两只肥鸡,一斤酒。”
“白巳,我不吃肉。”十三打断道。
“哦?前几日你吃的肉可不比我少。”
“那时候没什么东西吃,现在有面就好,能不吃肉,就不吃。”
白巳暗道一声麻烦,喊来小二,将一只肥鸡换成了一碟素菜。
“这里的东西实在难吃,姑且委屈一下,等离了此处,到了繁华之地,我带你好好见识见识世面。”白巳夹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囫囵喝了口酒伸了个懒腰含糊道。
“好在这酒还算真质,要不要来点?”
见十三意料之中的摇头,白巳独自将酒一饮而尽,豪迈的擦了擦嘴道:“你这假和尚忒有意思,满口阿弥陀佛,逮兔抓鸟的本事却娴熟的很,如此自欺欺人,何苦呢?”
十三低头吃着碗中素面,充耳不闻。
见十三这般无趣,白巳摆摆手:“将你那佛珠拿出来。”
十三立马从包裹翻出一个包的仔细的锦帕,递给白巳。
锦帕里,是一个被浆糊粘好,却依旧能看出裂痕的圆形珠子。
“这里面少了点东西啊。”白巳忽然说道。
十三没说话,微微点点头。
“你说你要去中域圣城,可是有人吩咐你将这颗佛珠送去。”
“不错。”
“如今里面的东西没了,这颗珠子也就没了价值,你还是要去?”
“我一定会去。”十三坚定道。
白巳轻笑:“蠢才。”
接着,白巳说了句看似与此毫不相干的话:“我承认在修行中人看来,凡人性命近乎蝼蚁,不过其中也有因果报应,所以入世多年以来,如此大规模屠杀凡人,我只见过三次。”
十三停住筷子,低语道:“其中两次,都有我在。”
白巳轻笑:“北域和中洲之间隔了片无垠之海,你区区凡人,这辈子都过不去。”
“白巳,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十三脸色有些发白,问道。
“暂时没想好,不过你要成为修行者后,才有办法帮我。”
十三为难的挠挠头:“我不想当道士。”
白巳气笑,给了十三一记板栗,骂道:“放屁,当道士不比你这呆头和尚强百倍。”
“不过我与道门纠缠不清,确实没办法教你什么,但是我已经想好你去哪修行了,而且我在那里也有东西要拿,你我里应外合,也算帮我做了一件事。”
十三咧嘴笑道:“那最好不过。”
临末了,白巳突然郑重其事道:“与外人谈起,你只需要说是我的家奴便可,莫要提及避尘寺半句。”
随后白巳补充到:“否则可能会死很多人。”
十三闻言,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