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宋氏尘意,端赖柔嘉,持躬淑慎,着,册封为后,六宫表率,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
钦此。”
内侍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紫宸殿,阶梯之下宋尘意一袭红妆,缓步踏上紫宸殿前这座巍峨的登云梯。
台阶之上,尘意就如一只可以随意捻死的蝼蚁,渺小脆弱。
她身着大红绣金凤祥云长裙,腰间饰一条牡丹纹样珠链,外罩一件大红色丝绸曳地长袍,华贵的衣料上满绣金线牡丹纹,尽显雍容。
三千青丝发盘起华髻,顶上戴凤冠,凤衔东珠步摇簪在二侧,行走间坠着的流苏在脸侧微微颤动。
纤长睫羽下的眼眸沉静地恍若深夜寒潭,无一丝光亮。
刻意抹红的唇瓣,也紧抿成一道直线,丝毫没有即将坐上最尊贵的皇后宝座的喜悦。
一步…一步…
走得缓慢却坚定。
踏上最后一步阶梯时,尘意心中竟升起一丝诡异的兴奋。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将会真正走上权力的巅峰。
红色丝织绣扇之后,一双黑眸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面前这位新帝,迟早有一日,会被自己拖下来,沦为阶下囚,跪倒在自己身前……
以偿我宋家所受的屈辱!
宫廷乐班骤然吹响的谐乐,中断了尘意的思绪,让人略定了定神。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让他以后慢慢还!
尘意面上端起一贯端庄的笑容,两手执绣扇交叠至于小腹前,莲步轻移,缓缓走过铺上红缎的地面,行至虞景曜身前。
身着华贵服饰的女子捧起司礼太监手中圣旨,跪于虞景曜之前,勾起嘴角,眉眼带笑,状似满目都是面前的如意郎君。
“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待尘意彻底伏下身,虞景曜便扶住她的双臂,牵起尘意的手将其扶起,带至身边。
“妾身谢过陛下。”
尘意一手在虞景曜手中,只好略一俯身行礼,随后一同面向前来觐拜的大臣们。
他们足边堆堆叠叠着红袍与暗金龙纹绣的黑袍似交缠又分离。
至封后大典结束,尘意换下繁重的皇后服饰时,时辰早已过了午时。
尘意的大宫女花暝捧着一碟百花糕并一盏普洱放至桌案上。
“殿下,封后第一日的午膳要和陛下同用,陛下如今还在太极殿接受大臣们的跪拜,殿下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别饿坏了身子。”
“还是花暝最晓得心疼孤,不然啊,孤可就要饿死在这凤仪宫里了。”
尘意斜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褪去华美的皇后服饰,单着一袭月白色宫装,系素色腰带,披一件素纱衣。
如云的秀发简单挽起一云顶型发髻,簪玉钗。眉间还点了朵莲花,简单又不失精致。
午后阳光透进窗子,多了几分缠人的慵懒。月白色衣裙随意铺撒在贵妃榻上,一双如瓷的足就藏在其中隐隐若现。
见着此番场景,花暝赶紧去取了薄被盖在尘意的身上,细细地掖好被角:“殿下可别打趣奴婢,哪日殿下厌了奴婢,自是会再找旁人来心疼殿下的。”
“且如今天虽是渐渐热起来了,殿下还是要注意身子。坐在窗边难免有风,双足又是最易受凉的,若不仔细护着,殿下小心受凉。”
“花暝这样用心待孤,若你不背叛孤,孤又何必再去找旁人呢?”尘意直起身来,一双凤眸细细看着花暝,见花暝面色不变的退至她身前,霎时失了兴味,倚回榻中。
随手取了榻上的玉如意把玩,凤眸微阖:“下去吧,待陛下来了再进来侍候。”
“是,奴婢告退。”花暝微微俯身,出了寝殿。
这玉如意通体清透,触手生凉。尘意细细摸着上面的花纹,眼前浮现方才接受百官跪拜时父亲的身影。
身为镇国大将军的长女,十岁时便久居宫中,而后宋将军就再未离过京都。
但凡是懂点朝政的,都该知道皇室这是对大将军家起了疑心,不止收了兵权,还以其女作为人质看守在宫中。
说的好听是和太子订下婚约培养感情,,说的不好听就是用尘意来威胁宋之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尘意十岁那年入宫起,每年仅能在节日时与父母相见。家中幼弟在年满七岁后,更是以男女大防且无官无职的缘由不得带进宫内与长姐相见。
每每想起此事,尘意心中之恨越发深重,只恨自己无权无势,由得这皇家来害她一家。
害得娘亲病情加重,险些撒手人寰;
害得爹爹受制于皇命,困于京内;
更害得小弟弃武从文,不能学武继承爹爹衣钵!
尘意真的恨,十五岁便被嫁予身为太子的虞景曜,失去自由之身,还要以父母之礼见过先帝和皇后,就连及笄之礼也不能由娘亲亲手为她簪上发簪。
现下她回来已有五年,苦苦蛰伏如此久,是时候收取报酬了…
“殿下,陛下来了,快些起来用午膳吧。”花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尘意骤然回神,白皙的指腹因为长时间的摩擦,已然泛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尘意闻声抬眸,望向门口。一双眼眸已蓄满泪水,看见来人,泪珠更是大颗大颗地滴落。
本以为进门会看见美人卧榻的美景,不想却是佳人落泪,楚楚可怜。
见此,虞景曜的心都快碎了。
“意儿,怎么了,为何这般伤心。”虞景曜忙迎上去,将尘意搂入怀中,轻轻拭去泪珠。
尘意倚靠在陛下胸前,手中抚着玉如意,软声说:“陛下,妾身无事。只不过是摸着这玉如意,想爹爹和娘亲了。”
“这如意还是当年尘意与陛下成婚时,娘亲送的。自前些年娘亲病重后,尘意许久未见娘亲了。现如今尘意已为皇后,可否准许妾身的母亲入宫与妾身相见?”
听闻尘意要求与家人相见,虞景曜定定看了眼怀中尘意的黑发,松开了搂住尘意的手,坐至一边的软榻上,双目紧盯着她。